第102章 琉璃眼與無聲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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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透窗而入,蘇婉倚在榻上輕輕眨眼,右眼虹膜的六瓣紋如冰雪消融般淡去,唯有一抹若有若無的靛芒流轉。她抬手欲拭眼角,指尖卻忽然頓住——那抹幽光竟隨著日影偏移,在地上投出細碎的星點。
    “許大夫……我的眼睛……”蘇婉話音未落,阿卯突然從門外滾進來,衣襟沾滿泥土:“地窖的門縫裏長出一株怪草!根須會動!”
    眾人疾步趕至地窖入口,隻見暗鐵門縫中鑽出一株血色紅蓼,藤蔓如血管般在青磚上蜿蜒,葉片脈絡赫然是放大的六瓣紋!小滿舉燈貼近磚縫,突然踉蹌後退:“根須在磚下勾連成星圖……和趙大哥符晶裏的一模一樣!”
    許蒔安並指劃破藤蔓,靛色汁液噴濺處,地窖門“吱呀”自開。陰風裹著銅鈴聲撲麵而來,數百麵青銅古鏡在霧中懸浮成陣,每道裂紋都精準沿著星圖軌跡延伸。
    “這鈴鐺——”溫可夏劍尖挑起鏡陣中央的青銅鈴,鏽跡剝落處露出蛇噬月紋,“與幻月城祭壇銅鈴同源。”她指尖撫過鈴舌上的金褐色汙漬,鮫油燈的熱氣忽令血漬蒸騰,在空中凝成“許青囊”三字!
    小滿猛然翻開《濟世堂年錄》,泛黃紙頁沙沙作響:“天啟七年七月初七,祖師攜"辟邪鈴"入花界采血蓼,歸來後閉門焚毀所有筆記……”
    "叮!”
    阿卯的彈弓石擊中銅鈴,鏡陣霎時映出駭人幻象——
    幻月城祭壇上,大長老將七盞人皮燈籠浸入血池。燈籠遇血即燃,火焰中浮出蘇婉的臉!她眼中的六瓣紋化作鎖鏈,將許青囊的青銅鈴拖入池底。池水沸騰間,三千具琉璃眼屍骸浮出水麵,每具屍身的咽喉都卡著一枚刻紋銅鈴!
    “腐骨草食髓,血蓼吞魂……”溫可夏將鏡麵冷凝的晶液滴入琉璃盞,液體中析出密密麻麻的符咒,“這是用魅族幻心髓和濟世堂人皇血培育的——雙生毒株!”
    蘇婉突然踉蹌撲向鏡陣,右眼靛芒暴漲:“他們在往生泉眼……用我的眼睛當路標……”她指尖觸及中央銅鏡,整座鏡陣突然折射出耀目強光。
    阿卯懷中的《花界風物誌》"啪"地落地,書頁間幹枯的曼陀羅花遇光複活,藤蔓纏住他的腳踝拽向鏡麵。少年掙紮間撕破書頁,碎紙在鏡光中重組為一幅地圖——
    血色泉水從裂穀湧出,水麵上浮橋如蛇,橋樁竟是無數倒插的青銅鈴!
    “鏡中有路……”阿卯半個身子已沒入鏡麵,“許大夫!這橋通向發光的地方!”
    阿卯的右腳已完全沒入鏡麵,曼陀羅藤蔓如毒蛇纏腰。許蒔安甩出金針釘住藤蔓主莖,針尖觸及鏡麵卻激起漣漪——鏡中浮橋竟隨波紋延伸,橋頭一盞青銅鈴無風自鳴!
    “這是‘虛實橋’。”溫可夏霜魄劍插入鏡麵,劍氣在虛空中凍出冰階,“鈴響為實,鈴息為虛,踏錯一步永困鏡淵!”
    蘇婉突然按住右眼,虹膜六瓣紋迸發強光。光芒掃過鏡陣,浮橋兩側驟然亮起無數盞琉璃燈——每盞燈芯皆封著一枚眼球,瞳孔紋路與她眼中的印記同源!
    “他們在用瞳紋鋪路……”蘇婉踉蹌跪地,指尖深深摳入磚縫,“我的眼睛……是第三百枚‘燈芯’!”
    阿卯從腰間皮囊抓出三枚冰蟾毒丸,指尖因緊張微微發顫。這些毒丸是上月治療趙大時,用冰蟾毒腺混雄黃粉捏成的存貨。他拉滿彈弓,對準浮橋兩側的琉璃燈芯——
    “左邊三盞交給我!”溫可夏劍尖挑起冰渣,淩空凝成三枚透骨釘。
    毒丸與冰釘同時擊中燈芯,琉璃罩“哢嚓”裂開。燈芯中封存的人眼遇毒即爆,腐臭的骨髓液如膿血噴濺,在鏡麵上蝕出蜂窩狀的孔洞。阿卯突然捂住口鼻:“這味道……和趙大哥吐的黑血一樣!”
    小滿翻開病例記錄對比,驚呼:“果然是腐骨草的腥氣!《毒經》第七卷說此物需活人骨髓為引——這些燈芯裏封著的,都是被抽髓而死的病患!”
    曼陀羅藤蔓嗅到血腥,發狂般纏向眾人。小滿踉蹌退到藥櫃前,指尖掃過《神農本草經》:“雄黃辟邪,雷公藤殺蠱……阿卯!把地窖第三格的雷公藤灰遞我!”
    阿卯一個翻滾避開藤鞭,揚手拋出灰罐。小滿將雷公藤灰混入雄黃酒,藥液觸地即燃,靛色火舌順藤蔓竄向鏡陣深處。藤條在烈焰中扭曲成蛇形,竟發出嬰啼般的慘叫!
    “火候不夠!”許蒔安甩出金針釘住藤根,“雷公藤需配無根水煎煮才能克木毒——用琉璃盞接雨水!”
    溫可夏旋身斬斷窗欞,暴雨傾瀉而入。小滿將雨水引入盞中,混入藥液的刹那,藤蔓驟然收縮成焦炭。
    蘇婉的喉嚨突然不受控地顫動,青銅鈴的嗡鳴與她聲帶共振,唱出詭異的音調。許蒔安並指劃過她頸側天容穴,人皇血滲入經絡:“跟我念——宮、商、角、徵、羽!”
    聲波與血脈之力在鏡陣中激蕩,浮橋裂縫突然滲出金色液體。小滿用琉璃瓶接住一滴,液體在瓶中凝成琥珀狀:“是血清!《濟世堂年錄》記載,許青囊祖師曾以人皇血煉‘百解膏’——這怕是殘存的地脈藥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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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卯突然指著橋麵裂縫:“血是從那裏滲出來的!”
    眾人望去,裂縫深處隱約可見半截腐朽的木匣,匣上刻著“天啟七年封”——正是許青囊埋入地脈的解毒藥匣!
    隨著最後一聲鈴響,鏡陣轟然崩塌。蘇婉踉蹌倒地,右眼的六瓣紋寸寸龜裂,碎片墜入青銅鈴的缺口。鈴身突然浮現出許青囊的虛影,他手持銀針指向泉眼方向,口中呢喃著當年未說完的警告:“往生非生……鏡淵非淵……”
    溫可夏劍挑殘片,霜氣在鏡麵凝出字跡:“腐骨草噬髓,血蓼吞魂,雙毒並生則泉眼開——這是要用濟世堂的善,養九幽殿的蠱!”
    蘇婉抓起最後一盞未爆的殘燈,燈芯映出大長老在往生泉畔的幻影:“你以為毀了鏡陣就能逃脫?這丫頭的聲帶早已烙下‘鈴印’,永生永世都是鑰匙!”
    地窖重歸死寂,蘇婉掌心躺著一枚琉璃殘片——那是她眼中剝落的六瓣紋殘骸。殘片上的蛇噬月紋在鮫燈下折射,竟顯出一幅往生泉的星圖,泉眼處赫然插著許青囊的青銅鈴!
    “許大夫,帶上它。”她將殘片嵌入青銅鈴的缺口,“他們強加給我的‘鑰匙’,或許能劈開往生泉的毒瘴。”
    溫可夏劍尖挑起蘇婉一縷鬢發,霜氣將發絲凝成冰針:“這枚冰針能封住你聲帶的‘鈴印’一月。一月後若不能毀掉泉眼陣眼——”她瞥向地窖殘鏡,“你的魂魄會被鈴印拖入鏡淵,永世為儡。”
    阿卯突然從鏡陣廢墟中翻出一本焦黑的《滄瀾水經》,書頁間夾著片幹枯的蓼葉,葉脈紋路竟與星圖吻合:“從滄瀾江入海口逆流而上,滿月夜潮汐落差最大處……就是裂穀入口!”
    月夜啟程前,蘇婉獨坐濟世堂階前。她輕聲哼唱那首引禍的歌謠,調子卻已不同——許蒔安以人皇血重譜聲波,歌聲所及處,往生泉幻象皆碎成星塵。
    “等你們回來……”她將重寫的曲譜交給小滿,“把這‘破鏡謠’編入《濟世堂藥典》,後世若有同症者,樂聲可代藥石。”
    帆船離岸時,阿卯突然指著水麵驚呼:
    三千條青銅菌絲如蛟龍逐浪,絲端生著六瓣瞳孔,瞳孔深處映出大長老的獰笑。菌絲所過之處,江水泛起靛色毒沫,魚群翻白浮屍!
    “世無必死之症,唯缺敢死之心。然醫者之誌,非獨救一人,乃以一人之劫,換萬世之安。”
    ——許蒔安於舟中手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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