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的床比張青想象中要硬得多。
    她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窗外的月光透過薄窗簾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線。伍六七睡在靠門的那張床上，呼吸均勻而平靜。
    作為一名專業保鏢，他堅持要睡在靠近出口的位置——"有危險我先擋"是他笑嘻嘻說出的理由。
    張青側過身，借著月光觀察伍六七的睡顏。他睡覺時意外地安靜，沒有了白天的嬉皮笑臉，黑發淩亂地散在枕頭上，看起來幾乎像個普通的大男孩。很難想象這就是那個令整個玄武國聞風喪膽的頂級刺客。
    "如果他知道我這樣看他，肯定會尷尬吧。"
    張青想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三年來遠遠觀察的習慣，讓她對伍六七的各種小表情和小動作了如指掌。比如他緊張時會無意識地摸後頸，思考時會輕輕咬下唇，開心時右眼會比左眼眯得更深一些...…
    就在這時，伍六七的呼吸節奏突然變了。
    張青立刻察覺到了異常——這是他要醒來的征兆。她趕緊閉上眼睛，假裝睡著。果然，幾秒後，她聽到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然後是伍六七輕手輕腳起床的聲音。
    他要去哪？張青眯起一條眼縫偷看。伍六七正悄無聲息地走向窗戶，動作輕盈得像一隻貓。月光下，他的表情異常警覺，與白天的散漫判若兩人。
    突然，伍六七的手按上了腰間的剪刀。
    ——————
    張青的心跳驟然加速——有危險！她太熟悉這個動作了，這是伍六七進入戰鬥狀態的前兆。果然，下一秒，伍六七猛地拉開窗簾，同時身體向側麵一閃。
    "嗖！"一支箭擦著他的耳邊飛過，深深釘入對麵的牆壁。
    "雇主大人，趴下！"
    伍六七低喝一聲，同時一個翻滾來到張青床邊，將她連人帶被子一把拉到地上。
    幾乎在同一時刻，幾支箭矢穿透窗戶，釘在張青剛才躺的位置。
    "他們找到我們了。"
    伍六七的聲音緊繃，一手護著張青，另一手握著那把普通的剪刀，眼睛緊盯著窗戶
    "待會我說"跑"，你就衝向門口，別回頭。"
    張青點點頭，心跳如鼓。她早該料到玄武國的人不會輕易放棄。窗外的月光被幾個黑影遮擋，敵人正在靠近。
    ——————
    "跑！"
    伍六七一聲令下，張青箭一般衝向門口。身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和金屬碰撞的脆響。她不敢回頭，但能想象伍六七正用那把看似普通的剪刀擋開所有攻擊。
    衝出房門，走廊上一片漆黑。張青猶豫了一秒——該往哪跑？左邊是樓梯，右邊是死胡同。按照伍六七的戰鬥習慣，他通常會...…
    "左邊！"
    果然，伍六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下樓後右轉，廚房有個後門！"
    張青沒有思考為什麽他會知道這家旅店的布局，隻是按照指示狂奔。
    身後打鬥聲不斷，伍六七似乎在邊戰邊退，為她爭取時間。
    下樓梯時，張青差點踩空，幸好扶住了欄杆。她回頭看了一眼，隻見伍六七在樓梯頂端一人對抗三名黑衣人，剪刀在他手中舞出一道道銀光，竟逼得對方無法近身。
    "別停！繼續跑！"
    伍六七頭也不回地喊道。張青咬咬牙，繼續向下衝。來到一樓，右轉進入廚房，果然看到一扇小門。
    她推開門，外麵是一條狹窄的小巷。
    ——————
    該在這裏等伍六七，還是先找安全的地方？張青的大腦飛速運轉。按照她對伍六七戰鬥風格的了解，他會希望她先確保自己的安全...…
    就在她猶豫的瞬間，廚房的門被猛地撞開。張青渾身一緊，但隨即放鬆下來——是伍六七。他的外套被劃破了幾處，但看起來沒有受傷。
    "這邊！"
    他一把抓住張青的手，拉著她衝進小巷。
    夜色如墨，兩人在小雞島錯綜複雜的小巷中穿梭。伍六七似乎對這裏的每一條小路都了如指掌，帶著張青左拐右拐，很快甩開了追兵。
    "暫時安全了。"
    在一座小橋下，伍六七終於停下，喘著氣說。張青也上氣不接下氣，雙手撐在膝蓋上
    "他們..….怎麽找到我們的？"
    伍六七搖搖頭
    "可能是跟蹤，也可能是旅店被監視了。"
    他突然皺眉
    "奇怪的是，他們進攻的方式很專業，像是..…."
    "像是專門針對你的戰鬥風格。"
    張青脫口而出，然後立刻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伍六七的眼睛眯了起來
    "雇主大人怎麽知道我的戰鬥風格？"
    張青的心跳漏了一拍。該死，太熟悉了就容易說漏嘴！她急忙補救
    "我...…我猜的。看你用剪刀那麽熟練，肯定有自己的一套風格吧？"
    ——————
    伍六七沒有立即回應，隻是用探究的目光看著她。月光下，他的眼神銳利得幾乎能穿透人心。張青感到一陣心虛，不自覺地別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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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
    伍六七突然轉換了話題，語氣輕鬆，但眼神依舊警覺
    "雇主大人剛才逃跑時，我還沒說方向，你就知道要往左轉。"
    張青的背脊一陣發涼。他注意到了！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直覺吧...…左邊看起來更寬敞些。"
    "還有下樓後，我還沒說右轉去廚房，你的身體已經先往那個方向傾了。"
    伍六七繼續道，聲音平靜得可怕
    "就像.…..你知道我要說什麽一樣。"
    ——————
    橋下的空間突然變得狹小起來。張青能感覺到伍六七的氣場變了，不再是那個嬉皮笑臉的保鏢，而更像是一個審問者——一個危險的審問者。
    "我...…我看過你的表演。"
    張青急中生智
    "在小雞島廣場，你表演剪刀技藝的時候。我觀察過你的動作習慣，所以..….大概有點了解。"
    這個解釋半真半假。她確實"觀察"過伍六七，但不是通過什麽公開表演。
    伍六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評估她的話的真實性。張青緊張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
    "原來是我的粉絲啊！"
    突然，伍六七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誇張地拍了拍胸口
    "早說嘛，嚇我一跳！不過雇主大人觀察得真仔細，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麽"戰鬥風格"呢！"
    張青勉強笑了笑，心裏卻鬆了一口氣。危機暫時解除，但伍六七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懷疑告訴她，這件事沒那麽容易翻篇。
    "現在怎麽辦？"
    她轉移話題，那種實話告訴他，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變態？
    "旅店回不去了。"
    伍六七摸著下巴思考
    "我知道幾個安全屋，但距離有點遠。現在深夜，街上太顯眼.….."
    他看了看張青單薄的衣服
    “而且你穿得太少，會感冒的。"
    這種細心的關懷讓張青心頭一暖。即使在危險中，伍六七依然記得關心她的冷暖。
    "我有個地方。"
    張青突然說
    "離這不遠，是我以前..….工作的地方。現在應該沒人。"
    伍六七挑了挑眉
    "雇主大人之前是做什麽的？"
    "圖書管理員。"
    這個謊言順口而出
    "在小雞島圖書館的分館，很偏僻，很少有人去。"
    ——————
    實際上，那是張青剛穿越來時短暫住過的地方——一座廢棄的教堂，後來被她改造成臨時住所。那裏隱蔽且安靜，是她觀察伍六七而不被打擾的理想地點。
    伍六七點點頭
    "帶路吧，雇主大人。"
    穿過幾條小巷，兩人來到一座破舊的小教堂。彩繪玻璃殘缺不全，木門上的漆已經剝落，但整體結構還算完好。張青從門框上摸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側門。
    "我偶爾會來整理書籍。"
    她解釋道，盡管這裏根本沒有書。
    教堂內部比外麵看起來整潔許多。張青點亮幾根蠟燭，昏黃的光線照亮了空間。長椅被推到一邊，中間的空地上鋪著一張簡易床墊，旁邊有個小爐子和一些生活用品。
    "挺溫馨的嘛！"
    伍六七環顧四周，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空間
    "沒想到雇主大人喜歡住在這種地方。"
    ——————
    張青沒有回應，隻是忙著點燃爐子取暖。她需要一些時間來平複心情——今晚太險了，不僅因為玄武國的刺客，更因為差點在伍六七麵前暴露自己。
    "你受傷了？"
    伍六七突然問道，張青抬頭，看到他正盯著自己的左臂。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袖子被劃開一道口子，下麵的皮膚有一道淺淺的血痕。可能是逃跑時被什麽刮到的，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隻是擦傷，沒事。"
    她下意識地捂住傷口，伍六七卻已經走過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子
    "玄武國的武器有時候會淬毒，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好。"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張青隻好卷起袖子，露出傷口。伍六七的動作意外地輕柔，他用幹淨的布蘸了藥水，小心地擦拭傷口。
    "可能會有點疼。"
    他低聲說。
    藥水接觸皮膚的瞬間，張青確實感到一陣刺痛，但她咬住嘴唇沒出聲。伍六七的臉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專注，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這是張青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他，近到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鐵鏽和發膠混合的味道。
    "好了。"
    伍六七包紮完畢，抬頭對她笑了笑
    "雇主大人很勇敢嘛，都不喊疼。"
    這個笑容太耀眼了，張青不自覺地別過臉去
    "這點小傷算什麽。"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爐火劈啪作響，外麵的風聲穿過破損的彩繪玻璃，發出輕微的嗚咽聲。
    ——————
    "你以前真的看過我的表演？"
    伍六七突然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張青讀不懂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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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看過幾次。"
    她繼續編造著謊言
    "你的剪刀用得...…很特別。"
    "是嗎？"
    伍六七躺倒在床墊上，雙手枕在腦後
    "其實我自己都不記得是從哪學的這些技巧。有時候身體會自己動起來，就像...…肌肉記憶一樣。"
    張青心頭一緊，她知道伍六七失憶的事情，但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感到一陣心疼。那個叱吒風雲的暗影刺客柒，現在連自己的過去都記不清了。
    "也許...…是好事呢。"
    她輕聲說
    "有些記憶，丟了反而輕鬆。"
    伍六七轉過頭看她
    "雇主大人說話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
    張青意識到自己又說多了，趕緊轉移話題道
    "我累了，先休息吧。你睡床墊，我睡長椅。"
    "那怎麽行！"
    伍六七立刻坐起來
    "雇主大人睡床墊，我守夜。"
    "你更需要休息，剛才打了那麽久。"
    張青堅持道。
    兩人爭執了一會兒，最終達成妥協——都睡床墊，背對背，伍六七靠近門口的位置。
    ——————
    躺在狹窄的床墊上，張青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後傳來的溫度。伍六七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但她卻怎麽也睡不著。
    今晚發生的一切在腦海中回放——玄武國的追殺，伍六七的保護，還有那些差點暴露的瞬間。
    最讓她心驚的是，伍六七已經開始懷疑她了。那個關於"戰鬥風格"的問題絕不是隨口一問。如果繼續朝夕相處，她的秘密遲早會暴露。
    "也許...…我該找個機會離開。"
    張青默默想著。但隨即，另一個念頭浮上心頭——如果離開伍六七的保護，她能活多久？玄武國的刺客可不是吃素的。
    就在這紛亂的思緒中，張青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站在小雞島的海灘上，看著伍六七遠去的背影。她大聲喊他，但他聽不見。她想追上去，但雙腳像生了根一樣無法移動。海浪越來越大，漸漸淹沒了她的腳踝、膝蓋、腰部...…
    ——————
    "雇主大人？雇主大人！"
    張青猛地睜開眼，發現伍六七正輕輕搖晃她的肩膀。天已經蒙蒙亮了，教堂裏彌漫著晨光。
    "你做噩夢了。"
    伍六七說，聲音裏帶著關切
    "一直在說夢話。"
    張青這才發現自己滿頭大汗，心髒狂跳不止。她尷尬地坐起來
    "抱歉，吵醒你了。"
    伍六七搖搖頭
    "沒事。我剛去外麵轉了一圈，暫時安全。不過..…."
    他頓了頓，"我發現了一些東西。"
    張青頓時警覺起來："什麽？"
    伍六七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給她看。那是一張通緝令，上麵畫著一個模糊的女性輪廓，雖然細節不清，但張青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
    "玄武國最高通緝令"
    伍六七的聲音異常嚴肅
    "罪名是"竊取國家機密"。雇主大人，你到底看到了什麽，讓他們這麽窮追不舍？"
    張青的喉嚨發緊。通緝令上的描述雖然模糊，但提到了"目擊柒身份"這樣的字眼。如果伍六七仔細看...…
    "我說了，隻是不小心看到一個刺客執行任務。"
    她強裝鎮定
    "玄武國向來小題大做。"
    ——————
    伍六七盯著通緝令看了許久，似乎在思考什麽，張青緊張得手心冒汗。
    "好吧。"
    最終，他收起通緝令
    "不管怎樣，我的任務是保護你。接下來我們得更加小心。"
    張青鬆了口氣，但心裏清楚，這件事遠沒有結束。伍六七不是傻子，他一定察覺到了異常。而隨著相處時間增加，她的秘密會越來越難隱藏。
    兩人簡單吃了些幹糧作為早餐，然後開始規劃下一步。伍六七建議離開小雞島，至少暫時避避風頭。
    ——————
    "我在斯特國有個朋友，可以安排我們躲一陣子。"他說，"等風頭過去再回來。"
    張青點點頭，離開小雞島意味著更安全，但也意味著和伍六七朝夕相處的時間更長，暴露風險更大，但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收拾行李時，張青不小心碰倒了背包，裏麵的東西散落一地。她慌忙去撿，但伍六七已經先一步撿起了那個小盒子——裝著五枚武器碎片的盒子。
    "這是.…..？"
    他打開盒子，疑惑地看著裏麵的金屬碎片。張青的心跳幾乎停止
    "沒什麽，隻是...…收集的小玩意。"
    ——————
    伍六七拿起一枚碎片仔細觀察："這是玄武國製式短劍的劍尖。"
    又拿起另一枚
    "這是鎖魂鏢的碎片。"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
    "雇主大人，這些不是普通收藏品吧？"
    張青啞口無言。她怎麽解釋這些是她五次死裏逃生的"紀念品"？
    “這是我……”
    ——————
    就在這危急時刻，教堂外突然傳來腳步聲。伍六七立刻警覺起來，示意張青保持安靜。他悄悄移到窗邊，向外窺視。
    "三個，全副武裝。"
    他低聲說
    "玄武國的精英刺客。"
    張青的心沉了下去。他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伍六七迅速製定計劃
    "後門走，我斷後。記住，無論發生什麽，別回頭，一直跑到碼頭，找一艘叫"海鷗號"的船，船長是我朋友。"
    ——————
    張青想反對，但伍六七的眼神告訴她，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好。"她簡短地答應。
    伍六七笑了笑，那笑容裏帶著張青熟悉的自信和無所畏懼
    "放心，我可是收了你雙倍價錢的。走吧！"
    他猛地推開門，剪刀在手，迎著朝陽衝了出去。張青緊隨其後，心髒在胸腔裏狂跳。這一次，她不再隻是個旁觀者，而是這場生死追逐的參與者。
    而無論結果如何，她的生活，已經永遠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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