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開啟的那一刻，一股極輕的風拂過四人身側。
    那不是氣流，而像是一種意識的牽引，或是沉睡已久的東西，被目光喚醒，微微顫動。
    韓逸邁入其中，周圍光線驟暗，唯有腳下斑駁的紋路，在微弱星輝下折射出冷色的光。
    空氣中，浮動著一種古老的氣息。
    像是一場尚未醒來的長夢，又像是某種宏大存在的呼吸，藏匿在某處，隨時可能蘇醒。
    抬頭望去，穹頂極高，隱沒在黑暗之中。
    牆體四周並無燈火，卻不知從何處投來幽藍微光，將廳堂映得如同深海。
    韓逸緩步向前。
    顧長風、卡洛琳與杜淩峰皆在左右跟隨，卻都下意識地收斂了氣息。
    借著那幽光，他們看向周圍牆上的那五幅壁畫。
    它們高懸於內殿四壁，沉默而立，像是一座座墓碑，每一幅都高達數丈，占據整麵牆體，如沉睡巨物般鎮壓空間。
    “那是……”卡洛琳的聲音極輕，甚至帶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意。
    “是夢界的曆史。”顧長風神情肅然。
    “我怎麽感覺……這些畫在看我們？”杜淩峰皺眉警惕。
    韓逸站在那第一幅壁畫前，他此刻也有相同的錯覺。
    那不是普通的繪畫。
    而像是用“夢”本身作為媒介，將某些意識殘痕直接壓入牆體，再以不知名的方式封存其形態，但凡不是意識者，恐怕看上一眼，就要被這壁畫吞噬。
    他們四人逐一靠近，每幅畫之間隔著一道道暗金色紋路，如同祭祀用的隔斷。但那些線條此刻已經黯淡，仿佛神性失落之後殘存的遺痕。
    “關於夢界，你們知道多少？”韓逸看向第一幅畫，描繪的並非具體事物，而是一片無盡混沌的海洋。
    在那灰白色海麵中，一團如心髒般跳動的“意識之光”懸浮中央，每一次跳動，都有無數碎片般的“存在”從它體內被剝離出來，落入海中，消散不見。
    那些碎片，有的像眼睛，有的像腦核，有的如胎兒蜷縮，有的卻幹脆就是一段段文字與邏輯公式的拚貼。
    沒有名字。
    沒有背景。
    它們隻是落下了。
    “說實話，來這裏之前，完全不知道。”杜淩峰皺眉道，“這些超意識區域，總會製造各種各樣的幻象和錯覺，估計根本沒有什麽夢界，都是試煉的一環罷了。”
    韓逸沒有回答，因為隻有從培養皿出來的他知道，記憶這種東西十分不可靠，且容易被操控。
    “夢界……”顧長風眉頭緊鎖，像是努力在回憶什麽，“先前那些死在我手裏的夢界子民，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們和……我們很像。”
    “因為意識者更像是一個限定詞。”卡洛琳看著壁畫道，“如果不是這三個字，其實我們和那些夢界子民也沒什麽不同。非要說的話，沒覺醒的我們，更像是一種低等生物。”
    顧長風點點頭，“大多數普通人的一生，都處於無意識的狀態，無意識的工作，無意識的吃飯，無意識的開心，無意識的難過，而意識者則能夠洞察這一點，並時刻控製自己的意識。”
    “我看是你們被汙染了！”杜淩峰不屑道，“如果真的有夢界，有夢族，有入侵，整個智識之都絕對不可能一點記錄都沒有，這些都是那些被汙染的意識用來唬人的！”
    韓逸沒有做聲，他站得很近。
    破妄之瞳悄然張開，在他的視野中，那團“光”並非靜止的繪畫，而是還在緩慢跳動。
    極緩，極沉。
    像是已經死去的神明，在以某種殘餘的本能運作意識機製。
    “如果意識能影響，甚至構造世界，夢也可以。至於記錄，課本上說意識者起源於大災禍，實際你們也清楚，意識者一直存在，隻是沒覺醒的人，根本意識不到。”
    韓逸一邊思考，一邊走到了第二幅壁畫前。
    第二幅壁畫。場景突變。
    仿佛時間已走過億萬年，那混沌海洋之上，浮現出數道清晰的意識主線。
    它們如同絲線，縱橫交錯，一頭埋於深海，一頭直入蒼穹。
    而在主線上，一顆顆“意識節點”依次生成，如星辰般逐漸點亮。
    每一個節點，似乎都承載著一種存在定義：
    我知故我在。
    意識即實在。
    思維塑造邊界。
    杜淩峰看著那些節點，低聲吐槽：“按你的說法，不光是夢界，我去的那些超意識區域也都是真的了？難不成，意識者才是入侵者？”
    “說不準。”韓逸搖搖頭，很多事他也想不明白，但有一點很清楚，管理局，聯合會，乃至那些頂級勢力一直在隱藏什麽。
    尤其是那極為可疑的“愚者計劃”，很明顯就是保密措施。
    現在在他腦子裏，有著各種理不清的線，就差一個線頭，就能搞清楚所有的事。
    他望向那些節點，忽然有一瞬恍惚。
    破妄之瞳下，那些節點居然浮現出如夢囈般的呢喃，猶如死去的概念在回響：
    你以為你是你，隻是因為你被賦予了“我”的標簽。
    他迅速閉上眼，心頭微沉。
    這些壁畫裏，封藏著極深的意識感知汙染。
    哪怕隻是注視太久，也有可能讓人認知迷失。
    第三幅壁畫。
    韓逸剛一靠近，就聽見卡洛琳倒吸一口涼氣。
    這幅壁畫，畫的是戰爭。
    畫麵正中央，是一尊無法言述的黑影，高懸天穹，如同一團沒有盡頭的黑霧，它沒有形體，卻壓迫感驚人。
    在它對麵，無數夢界意識排列成陣，或手持武器、或顯化神像，試圖反擊那團黑影。
    但黑影中，不斷溢出各種破壞氣息：
    你不是你，你沒有意義，你是個錯誤。
    “這是……混沌？”韓逸眉頭忽然緊鎖，雖然和他之前見到的不一樣，但他很肯定，這壁畫上的黑霧就是混沌。
    他望著那黑影心中震動，這畫的應該是比之前所經曆的夢界被毀，還要更加久遠，甚至很可能就是妙鈴之前提到的那場戰爭。
    隻可惜妙鈴現在還在昏睡，不然她應該能分辨出這些壁畫的含義。
    來到第四幅壁畫麵前，卻發現上麵罩著一層薄霧，霧中，浮現無數扭曲的殘影，像人像獸，像神像具象意誌，在霧中緩慢旋轉、融合、交疊、撕裂。
    但仔細看去，又發現似乎什麽都沒有。
    韓逸快步走向第五幅壁畫，發現這幅也是空蕩蕩的，和第四幅差不多。
    韓逸望著這兩幅畫，忽然感到一股詭異的不安。
    “這兩幅畫，和其他三幅不一樣。”
    他的話剛落下，卡洛琳接道：“你這麽一說，我也感覺，這兩幅的氣息有些奇怪”
    杜淩峰皺眉：“也可能是沒畫完吧，總之我們還是趕緊走吧，估計那梅爾和cr17估計已經走很遠了。”
    突然聽到梅爾和cr17的名字，韓逸心頭一震，一種不祥的預感攀上心頭。
    顧長盯著那兩幅畫，思索道：“我好像知道哪不對了，這兩幅畫，好像……沒有意識氣息？”
    這句話，頓時讓所有人心頭一凜。
    韓逸破妄之瞳瞬間開啟。
    這一刻，他終於看清，那兩幅畫竟然是的。
    也就在這時，一道道紅色的光線正在從其他三幅壁畫底部滲出，如同鮮血般緩慢擴散。
    “不好。”韓逸剛開口。
    咚。
    一道仿佛從夢界心髒處傳出的悶響，在廳堂回蕩。
    三幅壁畫同時劇烈震動，灰皮脫落，暗紅光流從畫中汩汩溢出。
    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三團模糊虛影，從壁畫中緩緩升起。
    它們沒有固定形體，卻每一寸都如惡夢般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