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白渠,還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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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街?怎麽罵的?”
“就是……額……反正都是罵您的。”
夏周聞言猛地一拍桌子,皺起眉頭站了起來。
“天殺的夏冀,那廢物一天到晚的到底要做些什麽!我現在就要把他的貨全都搶走,這次隻給一倍豬肉的價錢!”
那位新晉城主立刻開口講道:
“夏大公子何必生氣?他夏冀因針對而導致城中入不敷出,教他在城中餓的活不下去,但因為自己那點放不下的自尊心,卻又不能放下身段來求夏公子。於是乎便惱羞成怒,甚至專派人來罵街,而實際上卻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
夏周聽了這話,鮮有地用他那塵封已久的大腦思考了一下,而當他思考到“不過是跳梁小醜罷了”時,立刻拍了下大腿,隻覺得他說得太對了,不管怎麽樣,反正夏冀不好,那就是對的。
“有道理!你叫什麽?”
“回大人,劉福順!”
“福順?這麽難聽?”
“這,我……”
劉福順有些不知道該講些什麽,這名字是生下來的時候父母給起的,好不好聽他有什麽辦法?
說別人的名字難聽就好像罵夏周腦殘一樣,都是說別人天生的褪不下去的殘缺,一般這樣的話攻擊力都比較強。
但是劉福順也不能講什麽,也不想講什麽,反正他知道隻要他把夏周伺候好了那就什麽都有了。
“算了,你都名字不重要,那他現在罵我,我總不能任著他罵我吧?”
“那自然是不能了。”
劉福順的臉上又帶上了一抹討好的笑容。
“夏大公子,既然他們是要來罵街,那就定是要我們惱羞成怒。依我所見,我們就在高處看著他們罵,等他們罵疲了,罵累了,要走了,我們在拂袖一揮,不屑地哼一聲就走掉,定能令他們更加惱羞成怒。屆時不論他怎麽罵,我們走便是,讓他們自費心力還討不到好。等他們回去了跟夏冀一講,他更定是惱羞成怒但又無可奈何,這樣,豈不美哉?”
“那,趙慍會怎麽想?”
“趙慍?那她肯定是……”
劉福順剛要說“肯定是安慰夏冀,然後更加努力地去妖族打錢。”但他想了想,換了個說法。
“那她肯定是覺得夏冀是個廢物,不止讓她吃不上飯,還出去自己找罵,更加想要脫離夏冀。”
“那不能。”
“啊?”
他被夏周這一句“那不能”整的有點懵。
“如果夏冀要餓死了,那趙慍可能把自己賣了,甚至把自己肉割下來給自家少爺吃,反正是不能想離開他。至於羞辱,哪怕他少爺以後老年癡呆,走到大街上拉屎讓全天下老百姓笑話,趙慍都不會嫌棄他。趙慍隻會親自在大街上給他擦屁股,然後幫他把褲子穿上,最後再抱著他回家。”
那都到生死相隨的地步了你還掙啥啊?
劉福順有些汗顏。
但夏周似是講到了妙處,他的臉上浮上一抹笑容。
“就算死,趙慍都會陪著夏冀一起……嘿嘿嘿……果然隻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我。”
夏周僅片刻便沉浸在了意淫之中,搞得那侍衛和劉福順有些不知所措。
“唉……嘿嘿……咳咳!這個,你接著說。”
劉福順用袖子擦了擦額頭。
“若是夏冀到時候真窮的揭不開鍋了,說不定會帶著趙慍來投靠您,到時候趙慍還不就是您手中的玩物嗎?”
“那不能。”
“那說不定夏冀會把趙慍賣給您呢。”
“唉,這個倒有可能。好!走吧!我去看看夏冀派來的人怎麽回事!”
“是!”
劉福順跟著夏周站了起來,先前匍匐時的卑微姿態蕩然無存,他昂著頭,先前對著那些侍衛時的畏懼盡然不在。
他跟在夏周後麵,好像他才是夏家大公子。
源白城城主府外最近的那一條商路的道邊停著兩輛馬車,車裏車外滿滿當當站著十幾號人。
第一個人站在緊前麵扯著脖子紅著臉大聲地喊著,而其餘的十幾人則是拿著手裏的小紙條,嘴一直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像是學生在背課文一樣。
這個好像在輪流演講的群體引得了源白城百姓紛紛注目。
“夏周,我澡呢馮福!你馬勒戈壁的沒木東西!一天天地收收收!你收你麻痹呢!集貿的破東城好不容易攢點妖族的東西剛想往外賣結果全讓你們搶走了!你搶就搶,還踏馬的給了錢,我這一算,哎呦臥槽是他娘的兩倍豬肉的價格。你這都幹的點什麽事啊!你這不是欺負我們老實本分做生意的嗎!”
那讓像是義憤填膺地講完之後,往後退了兩步,先前那憤慨的模樣也是蕩然無存。
“咳咳咳!咳咳!扯著嗓子了,回去得跟夏城主要點工傷費。到你了,快去吧。”
“這都要工傷費?你那嗓子光往外噴唾沫,也沒往外噴血,你上哪要工傷費啊?”
“那……那能看見蘇首輔一麵就算是醫藥費了吧。”
“有道理,那我也得要‘醫藥費’嘿嘿。我跑了那麽多地方做買賣,蘇首輔那人,真的是……別有一番韻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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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把你們的話告訴城主,讓他扣你們的工費,然後安到我身上。”
“唉,我剛才什麽都沒說啊,我我我,我去背稿了。”
下一人來到前一人站著的位置,清了清嗓子,提了提胸口,而後也裝出那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夏周!我澡泥畝!老子帶點貨過來賣尋思給我那八十多歲的……額……嘶,忘詞了,我看一眼啊……尋思給我拿八十多歲的母親……我母親也沒到八十……給我那八十多歲的太奶奶掙點嫁妝錢,結果呢!你這個狗雜種抓著我的商隊往死裏刮油水,那裏邊還有油水讓你刮嗎!你那是純刮我的肉啊!最後我給我太奶和鄰家太爺爺牽的紅線也被迫斷了,我本來還能有太爺爺的!你個殺人凶手!”
“咳咳,下一個。”
“夏周,我澡泥雙木!你瞅你長得那個博弈樣!我上回下雨天去送貨被攔了下來,你猜他管我要什麽?要他娘的馬蹄上邊沾的泥錢!這是人說出來的話嗎!結果來回一趟一分錢沒掙到還虧了馬的草料錢,你這個天殺的雜種,幹的都是人事啊!”
“呼……這詞寫的真扯淡,下一個。”
“夏周,我澡泥瞎馬!城主府門口掛著‘清正廉潔’四個大字,你告訴我哪一個字跟你有關係了!這稅你就往上加吧!到時候路過一趟我都得把我親娘交上去才能把稅交完才好呢!你收搶老百姓的錢,我看你搶這麽多的錢到時能不能買的了黑白無常的半隻香!”
“咱城主會寫東西的,下一個。”
此時,夏周正同劉福順站在城主府上的高台看著下麵夏冀派來的人在那邊瘋狂地對他們進行著攻擊。
夏周的臉有些黑,但他想到了劉福順跟自己講自己越不在乎夏冀就會越生氣,所以也是很盡力地去抑製了一下。
不過夏周卻是聽著聽著突然笑了,劉福順被夏周突然的笑聲嚇了一跳。
“這……不能是氣完了吧?那不能怪罪在我身上吧?”
劉福順咽了口唾沫,稍有些緊張。
“哈哈……哈哈哈哈!”
劉福順見此夏周笑的這個樣子,稍稍有些汗顏。忽地,夏周把手放到了他的肩上,嚇得他心裏突然一咯噔。
“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的天,能不能買得了黑白無常半隻香,‘我夏家得了vp’我天啊,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哎哎哎,你跟我說說,這收沾泥錢,是你想出來的嗎?”
“這……這我真整不出,這是他瞎扯的。”
“奧?是嗎!太有意思了,我要讓他們來給我說書聽!”
“啊?”
……
被打了好幾個嘴巴的城主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他的嘴唇已經變得血肉模糊,麵部的肌肉因疼痛不停地顫抖著。
不過,雖然屈辱,似也狼狽,不過他倒是沒有哭,沒有流一滴淚,也沒有抽泣一聲。
倒還有幾分男人的樣子。
他走出了城主府,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大街上。
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長了這麽大第一次被這樣打,打得皮開肉綻,打得微微動一下都痛得撕心裂肺,打得他再也沒有身為男人的尊嚴。
他稍稍低眉,心中有萬千感慨,可是他連歎氣都不能,因為現在哪怕歎口氣都會牽扯到傷口。
“隻怕母親見到自己這副樣子會傷心啊,我還是先去找大夫看看,等好了再去見母親,這段時間就先用書信交流吧。”
他搖搖頭,一口將口水,血連帶著委屈一同咽到肚子裏。
“現在直接去找大夫吧。”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從未有過的疼痛讓他的感知有些遲緩,他看了好一會才辨認好藥鋪的方向。
“夏周,我澡泥馮!”
忽地,他聽到了街邊傳來的叫罵聲,仔細辨認了一下聲音中的信息。
“糟了!”
他顧不上那張被打的稀爛的嘴,顧不上城主身份的一點薄麵,直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
“你這吃民肉喝民血的牲口!老子吐口口水都要被你那去稱重,閻王爺那評理的稱碰上了你怕不是都要斷成兩截!”
他慌忙的想要找尋聲音的位置,卻被擋在了人群外麵。
“怎麽能讓這種話在城裏麵到處說啊!這種犯上的話若是讓百姓亂傳亂講亂說,定是會有人信,定是會謠言四起,也定是會出亂子的啊!怎麽沒有人來把他們趕出去呢!不行!我得去找人把他們趕走!”
他剛想要回城主府找侍衛,卻猛然看到了城主府高台上的夏周。
“這!這怎能!夏周為什麽在那裏幹看著!”
他的心“咚”地一下跌到了穀底,因為他明白,這樣的言語若是傳言,那隻需要之後處理傳言者便能最大程度地彌補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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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當事人在場,而當事人卻什麽都沒做就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他若這樣,就隻代表一種情況。
他不在乎。
不在乎誹謗,不在乎辱罵,不在乎下麵的人如何抻著脖子紅著臉喊著不平之事。
他是不在乎,那百姓會怎麽想呢?
是他沒有做,所以問心無愧?
還是他根本就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呢?
他的雙腿忽地軟了下去,險些跪在地上。
“不行,我還要補救這些,政府的信用不能沒有,我得下一封告示,盡量挽救……”
忽地,他絕望了。
因為他看到了夏周身邊正笑得猥瑣的劉福順。
他知道劉福順為什麽能站在夏周的身邊。
想必,他這個城主的位置坐不了多久了。
太過傷心嗎?
或許吧。
但至少,他也不用再擔這個城主的位置並一直擔驚受怕了。
至少,不用再屈辱地低著頭了。
他歎不出氣,因為嘴巴稍有動作便會有撕心的疼痛。
在心中長歎一聲,而後從人群中脫身。
他走著,走在街上,走在每個人驚訝或害怕的目光中。
“你的嘴很難好了,估計會留下疤。”
他點點頭,然後拿著藥走了出去。
現在,他該去哪裏呢?
走著走著,他漸漸離開了城市,來到了田地之中。
這片全城,乃至全夏家賴以生存的土地。
他記得他小時候,父親常常跟他講,他這份官是祖上世襲下來的,當年的夏家家主,夏家的創建者夏澤皖賞他們止水有功,把這官送給他們一家的。
當年,夏澤皖告訴他的祖輩說,官是你的,可百姓也是你的,莫不能讓百姓蒙苦受冤。
即使今後源白城不再是夏家地界,也要擔負起保護源白城人的地步。
可以對不起夏家,但不能對不起源白城。
他答應過他的父親要對得起源白城的百姓,要讓源白城的大家過上好日子的。
但現在……
他走著,走著,忽地來到了一處河邊。
一處很闊,很大,很寬,卻又不波濤的河旁。
它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源白城百姓,每逢新任城主上任,都會再次祭拜河流。
它的名字是白渠。
他緩緩地抬起頭,空中的血腥味和初秋的清風在自己的鼻腔中混合在一起。
他的眼前是兩座雕像,那兩座雕像沉在水中,去定水,去測量水位。
一座,是他的祖上,當初修建這條白渠,治水有功的,為源白城世代稱頌的英雄,宋靖安。
而另一位是為全夏家的百姓,乃至洛家都為其稱頌參拜的夏家初代家主,夏澤皖。
而在那兩座雕像的旁邊,是一大片的陵墓,上麵密密麻麻的寫著每一個治水人,也是源白城城主的名字。
而在那些名字中,他父親的名字也在其中。
忽地,他再也忍不住淚水。
那雙膝蓋猛地跪下,他將頭顱扣在地上,一扣再扣。而那血肉模糊的嘴也再次張開,顧不得鑽骨的疼痛。
他大聲地喊,大聲地哭,好似瘋了一般。
“對不起!對不起啊!我對不起父親!對不起列祖列宗!更對不起夏家主!對不住您們啊!我對不住夏家的栽培,對不住源白城萬萬千千的老百姓啊!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夏家要完了,我宋家的基業也要沒有了,我宋昭理對不住您們啊!嗚啊啊啊啊啊啊!!”
他哭,哭,哭的就像是一個沒有了家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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