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難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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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皖域】·【源白城】
宋昭理在白渠旁一座簡陋的木屋中坐著。
這是他的父輩每年治水和視察時會住的地方。
每逢水季,他的父輩們便要來到這裏數月不回家去監察河水的情況。
而在白渠建成後,雖然已經不需要再過多的監察,但這卻成了傳統,每一任源白城的城主都會來這裏住兩天。
現在,宋昭理又來到了這裏,他看著母親給他送的信,正思索著如何回信。
“孩子,我聽說源白城居然換城主了,你現在怎麽樣了啊?這個城主當不當咱都無所謂,你現在在哪,受沒受傷,身體好不好啊?娘知道你心裏煩,但是娘勸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好久沒回家了,也好回來看看娘,娘想你了。”
宋昭理看著這封信,淚水不停地在他的眼眶中回轉。
“娘親,我……對不住父親,對不住夏家,但是……我要對得起您……”
宋昭理看了看鏡子中自己那張滿是裂痕的唇,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在信中寫下:
“娘,我現在一切安好,不過府上還有些要盡的事宜,大概不到半個月吧,我就能回家了。這些年我也攢了不少的俸祿,娘放心,絕對沒有一分百姓的錢,到時我回去孝敬您。”
他把信裝到信封中,而後看向那廣闊的白渠。
他聽說似乎夏家家主似乎有讓他坐回城主的意願,但他又想到那一天自己跪在夏周腳下,不停磕頭卻又被打成這個樣子,於是他最後那一點的掌權欲望也沒有了。
“要權就要當狗,還不如活得自在些,至少還是個人。”
他將信封包好,忽地心頭一驚,馬上站起身就要離開。
“他若逼我做官定會為難我家中的母親,母親年紀大了,折騰不起,我要速速回家,帶她離開!”
他剛要走,房門卻開了。
迎麵的是一位看起來謙恭的男子。
宋昭理被嚇了一跳,他退後幾步,緩緩地開口道:
“你,是誰?”
那男子抱了抱拳。
“我是洛家的使者,特來問候先生。”
講罷,他將一個布袋放到桌子上,打開來,盡是金銀珠寶。
宋昭理忽地愣住了,這些東西的價值加一起比他這輩子賺的所有錢都要多。
但宋昭理並沒有被金銀勾去靈魂,遭受過那般屈辱後,他的心明顯堅毅了許多。
他抬起頭看向來人。
來者不善。
“這錢我不敢收,敢問先生來此為何?”
男子恭敬地拱手。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洛家二公子洛賦瞻仰您的功德,他日聽聞您的悲哀,特來讓我來此慰問,並獻上一點心意。”
宋昭理看了看那一點‘心意’,沒有什麽表情的變化。
“同樣,洛家二公子說,若您願意,可來洛家,洛家可以保護您的安全,也會給您一座城,讓您今後繼續做城主,到時,也好贍養母親。”
宋昭理皺眉,他自然明白洛家是要他這個人做什麽的,無非就是日後借他之手賺取源白城的利益罷了。
但同樣,自己已經不是城主了,若是答應他跟他走,那對自己,對自己母親也都是好事。
那就……
“好……”
來人笑了笑。
“那就謝過先生了。”
宋昭理拿上金銀珠寶,同那人走了出去。
隻是,在他踏出門口的一瞬間,一種空虛感霎時間占據了他的全身。
這種空虛感無比地可怕,似是在一瞬間否定了他的存在。
他猛地害怕了,他忽地覺得自己做了錯事,但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錯。
他該走嗎?該離開嗎?
走有錯嗎?
沒有,他走是為了自己和母親,自然沒錯。
接受金錢有錯嗎?
這同樣是為了自己和母親,自然沒錯。
可他卻為什麽就是覺得自己錯了呢?
為什麽?我為什麽愧疚,為什麽空虛,明明我沒做錯啊?
到底是為什麽呢!
忽地,他的腳步停住了。
他看到了遠處白渠水中的那兩座雕像。
他聽到了白渠的水聲。
忽地,又是霎時間。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堅毅。
“抱歉,先生,這些金銀您拿走吧,我不能跟您去洛家。”
因為這是他的家,他可以失意,可以痛苦,甚至可以死,但他不能離開自己的家。
這是情感,更是他的祖輩當年對夏澤皖許下的諾言。
而諾言,就決不能打破,不然,屆時他下了黃泉,有何顏麵去見他那些為了源白城盡心盡力的祖祖輩輩,有何顏麵去麵對夏家主呢。
宋昭理揚高了頭顱,毅然決然地拒絕。
宋昭理本以為眼前這人會為難自己,卻沒想到他隻是笑了笑。
“那好吧,先生不走定有先生的願意,我也不再多留,不過,這些金銀是洛家的一點心意,還請先生收下。”
“這,我不能……”
話音未落,眼前的人卻已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隻留下自己手中那重量不小的金銀珠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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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理長歎一聲,而後回到房間把金銀裝好便準備去找自己的母親,打算屆時將其變賣了好陪母親在源白城的村莊找處房子下鄉生活,等為母親養老送終後在作抉擇。
“先生,是要去哪裏?”
宋昭理聞言忽地後背一涼,他轉身看去,是一名正在駕車的車夫。
他很疑惑,現在明明是晚上,為什麽能碰見這麽一位車夫?
“我……”
“先生不必怕,我是受破東城城主夏冀的指示來這裏找您。城主將,您或許會有要緊急事,所以特要我帶著車馬來找您。”
宋昭理心中一震,想到了自己在城北的母親。
“我要去城北,還麻煩你載我一程!”
“上來吧。”
宋昭理上了馬車,車夫立刻驅車駕馬,急揮著鞭子。
宋昭理懷著焦急的心看著漸白的東方。
在一陣左拐右拐之後,他終於是到了。
他下了馬車,來到一座很是平庸的房子旁。
他擱著床看到躺在床上的母親,心裏忽地顫了一下。
他焦急地大喊道:
“娘!娘!娘!”
房子裏的老太太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
“踏馬的哪個煞筆大晚上地叫叫叫,讓不讓人睡個好覺了!”
宋昭理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他回過頭,對著車夫拱了拱手。
“謝先生。”
車夫遞給了他一塊木牌,上麵板板正正地寫著“夏冀”兩個大字。
“這是?”
“這是夏城主特意給你做的牌子,到時你若有困難,或是想來破東城住之類的,隻要拿著這塊牌子去城主府找夏城主,那夏城主就會給你幫助。至於為什麽這是塊木牌,因為破東城現在不止窮,而且連鐵都煉不明白,所以連定製的鐵牌都做不出來。”
“這樣啊……”
宋昭理拿著那塊木牌,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就不多留了,再見,先生。”
“好。”
車夫駕馬離開,宋昭理看著遠去的車夫,又看了看自己懷裏的金銀,長長地歎了聲氣。
“我到底是成為了別人的奕子啊……”
他抬頭看向天空,星辰正在消散,太陽現在雖隻是淡淡地泛著光,但他知道,不久後日光便會噴湧而出。
他的出身為他帶來了其他人如何努力都難以得到的金錢和地位,但同樣也給他的肩上砸下了常人難以承受的責任和壓力。
在這動蕩的天下,自己能否保全自己,更能否保全母親,甚至保全源白城的父老鄉親?
他該怎麽辦。
逃,躲入鄉野,還是……
他抬頭,看向越發光亮的天空。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百姓逃不了苦難,我卻享了他們沒有享過的福,既如此,我怎能一個人離開,我要為了源白城,為了父輩的承諾,我要……啊!娘!”
“吵吵吵吵吵吵的!大晚上吵什麽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娘,我……”
“還知道我是你娘呢!你……你可算是知道回來了……”
他的母親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眼中滿是心疼。
“這嘴是怎麽弄的,啊?怎麽成這個樣子了?”
“摔到了。”
“怎麽摔成這樣了啊,你父親若是看到了得多心疼啊……”
母親哭著看自家孩子那滿是傷痕的嘴,那哪裏是自己摔的,分明就是被別人打的。
這位年過六旬的母親顫抖著手,哭得止不住聲。
“以後這城主,咱不當就不當了,咱不要吃這苦了,昂,以後,咱娘倆把日子過好比什麽都重要。”
“行……娘。”
宋昭理帶著哭腔答道。
但他知道,他並不能全都答應,即使是身為一個母親的最底要求。
他將懷裏的木牌揣地更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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