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銳鋒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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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夏緋煙那幾萬瓦的大燈泡終於是不在了,趙慍,咱倆去哪比較好啊?”
    “去少爺喜歡的地方。”
    意料之內的無用回答。
    趙慍向來沒什麽主見,對她而言就隻有必要的事和無用的事。如果用趙慍的腦子把這句話翻譯一下那就是“與少爺有關的事”和“與少爺無關的事”。
    如果你問趙慍說:
    “人到底為什麽要吃飯?”
    趙慍會回答說:
    “為了活著。”
    但如果你問:
    “你吃飯是為了什麽?”
    那趙慍就會回答說:
    “為了少爺。”
    可能你看不出,或者大部分正常人都看不出趙慍吃不吃飯和她少爺有什麽關係,但是趙慍有自己的解釋。
    “吃飯可以讓我活著,也就是讓少爺的侍衛兼侍女活著。我作為少爺的侍衛兼侍女,是少爺的東西,是屬於少爺的私有財產,我吃一口飯,少爺的東西就能多活一天,也就能保護少爺的財產一天。”
    “而且吃飯能讓我活著,而我對少爺十分的忠心。一個活著的,對少爺忠誠的人多少是會對少爺有些幫助的。合理的飲食,可以維持身體的機能,保障偽六重的實力能夠完全展現,讓我能更好地保護少爺。還可以維持身材,讓少爺帶我出門時不為少爺丟臉,讓少爺枕著或抱著我的時候不會感到不舒服,讓少爺用我做某些事的時候能夠更舒服。”
    趙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少爺,她事出的原因也都是她的少爺。
    自家少爺不感興趣的她也不會想,所以自家少爺沒有想法的事她也不會有任何的想法。
    “那就隨便走走吧。”
    “是,少爺。”
    少女再一次同少年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就像是先前的無數次那樣。
    仔細想想我似乎也好久沒和趙慍像今天這樣子閑逛了。
    雖然我在破東城的日子過的十分安穩,但受時局與夏緋煙及現在正在不斷“學壞”的蘇何的影響和限製,我雖然當上了“打貴族,分田地,關民生,促發展的青天大城主”,但我卻鮮有像以前在星落城那時隨意的日子了。
    況且現在破東城還在建設初期,我這個當城主的也是很忙的,每天都是剛爬起來就要被夏緋煙轟起來幹活,最嚴重的那一陣我的睡眠時間都跌落十個小時了。真是的,我十七歲這麽個長身體的階段要是因為睡眠不足而長不高了,那誰負責啊?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有了時間,不拿來當個廢物滿世界地逛逛順便刷刷趙慍的好感那實在是可惜了。
    齊平的長街並沒有大多數人認知中的“城市”的樣子,長長的土路和街邊生出的點點雜草反倒是帶著幾分鄉村的味道。
    “這糖怎麽賣的?”
    “哎呦,客官您可真有眼光,這可是拿濂城那邊上好的什錦果仁加上頂好的綿白糖炒出來的。這一口下去啊,又甜又香。口感也是沒的說,吱嘎吱嘎,脆生得很呐!見公子麵生,應該是頭一次來咱這銳鋒城吧?那咱就給公子打個八折,這二斤五十個銅幣,咱就算四十個銅幣,您看要多少?”
    “那就拿一斤。”
    “好嘞!”
    這老板是一個約麽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和大多數樸素的銳鋒城百姓一樣,補丁的衣服,素色的汗衫,儼然一副勞動者的模樣。
    隻是和其他的同齡人不同,他的眼窩很深,眼睛深深的凹進去,額頭上的皺紋也更多,像是前半輩子吃了不少苦的樣子。
    他還有一重的境界。
    老板十分熟練地拿起小鏟子往袋子裏裝,臉上洋溢著“質樸”的笑容。
    但其實我早就看出來這老板的問題了,他那杆稱賞的刻度要比常規的刻度短二分,稱出來的重量也要多二分,能把八兩稱成一斤,說白了就是“八兩秤”。
    至於打折,可能是為了賣得快又不想少賺,於是美其名曰“打八折”,而實際上缺斤少兩,賣的價錢還跟以前一樣,但因為“打八折”這個能讓消費者看上去覺得自己賺了的噱頭而好賣了一些。
    當然,更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本著原來的價格打著“八折”還缺斤少兩,賺黑心錢。
    看似第一種可能還似乎情有可原,但歸根結底都是欺騙消費者的惡劣行徑。
    我雖然不差這點錢,但是論誰被騙也不會好受吧?
    商無信不立,這麽個事但凡我往外抖落哪怕一點都能讓他今後在銳鋒城混不下去。有了這點把柄,我是管他要封口費,還是多要兩斤糖什麽的都可以,具體怎麽處理……
    看我心情。
    “我看公子和小姐一個俊男一個靚女,可是相當有夫妻相啊,是正在商量著婚事還是已經喜結連理了啊?”
    “我是少爺的侍女,不是妻……”
    我猛地抬起手擋在趙慍麵前示意她停口。
    用力地將想要變成像夏緋煙意淫林覓清時一般的笑容壓下,笑著跟老板講: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這個,啊,這個,再給我拿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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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嘞!”
    老板笑嗬嗬地裝好重量不對的糖果,我身後默不作聲的趙慍不知在想些什麽,隻是雙手不知為何地摩挲了起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從老板的手裏接過裝好的糖,其要比想象中輕上二分的手感透露著它缺斤少兩的信息。
    不過我也沒有問“你這糖保重嗎?”的興致,一是我本身真的不缺這點錢,也不差這點糖,而且我這人向來不喜歡麻煩,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真要討個說法還要有一堆麻煩事,我現在和趙慍正是出門度蜜天的時候,我也懶得去摻和那些可能會打擾我興致的事。
    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這老板說的話真好聽。
    提著手裏的糖順手抖落了兩下,簌簌聲一下挨著一下,然後拿出來臨離開破東城前蘇何背著夏緋煙偷偷給我準備的小錢袋。
    “這……公子啊,我忽地想起來我們今天還有活動,買二斤送四兩,我再給您多裝點……”
    老板說這話的時候雖然不明顯,但還是有些磕磕巴巴的。而當我仰起頭看向他的時候他除了有一瞬明顯的挺短外,眼神也不自覺地往左上飄。
    我衝他十分“真摯”地笑了笑,而他也是十分配合地更緊張了些許。
    到底是良心過意不去嗎?也不知道編個像樣點的理由來應付我,看樣子是個初犯。而且這老板看著也像是個老實人,怎麽會出來背著良心幹這個呢?
    “家裏是有什麽要錢的地方嗎?”
    “我……我沒,我……”
    男人身形一頓,趕忙地解釋起來,但是在掩飾的解釋後便是深深的無力,他那賠笑著的臉也是漸漸衰了下去,那被強裝出來的成熟和笑容被深藏在其後的落寞和悲苦不斷蠶食。
    他低下頭,看著攤上的那杆秤,悲笑一聲。
    “城裏新上任的城主辦了學堂,我還有個十三歲的妹妹……公子也看得出,我不是什麽雅人,也確確實實沒讀過書。父母死的早,母親現在病重,算上妹妹,一家三口人,還都要吃飯,若日子就這麽過,我一個人倒也負擔地起,但我不想就這樣……”
    他微微歎了聲氣,而後接著講:
    “我父母都是種地的,家裏麵一家五口人,我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那年,姐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正好姐姐當時也有喜歡的人了,兩家的嫁妝,彩禮,吉日,婚房全都準備好了,當時我聽說我姐姐要出嫁,我在她身邊哭,我說我舍不得她,妹妹也哭,問姐姐是不是不要她了,姐姐跟我們講她是要出嫁了,又不是不在了,她還是我們的姐姐,她永遠愛我們。”
    “我現在還記得,她講那話的時候,眼眶紅紅的,語調有些顫抖,但是很溫柔很溫柔。”
    他輕輕地笑著,似在回味。
    但下一刻,那回味的笑容便一瞬間消散了。
    “大概是婚禮前的幾天吧,那天姐姐穿著好看的衣服,和她的未婚夫一起在外麵逛了一天。那天的姐姐穿著家裏出錢買的衣服,很漂亮,那天的她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當然,我看得見她的漂亮,別人也看得出。”
    “也是那天,城裏的貴族,看上她了,於是就把她搶走了,就那麽直接搶走了,在街上幾個人過去,直接綁走了。姐姐失蹤了一天,家裏都還覺得沒什麽,都以為是跟她的未婚夫睡覺去了,甚至那時候娘和爹還有說有笑的,一直到明天,姐姐才回了家。她滿臉的淚痕,眼睛裏麵一點光都沒有,好像枯木一般。家裏人也都知道姐姐出事了,但是怎麽問她也不說。”
    “當天,姐姐自殺了,就吊死在她和她未婚夫經常幽會的那棵柳樹下。”
    “後來知道,姐姐是被貴族強暴了,而且不隻是性方麵的淩辱。我見到姐姐的屍體上有很多血痕,應該是生前還挨了不少的打。後來在出殯的時候,我們才知道,姐姐她右腳的小指沒了……”
    “我母親氣不過,要上門討個說法,我爸拚了命地攔著母親,但是沒有用,母親還是去了……之後就被打了個半殘,後半輩子都下不來床了。我爸也受不了了,拿著刀就衝了過去,結果讓人活生生打死。親家知道這事後也就跑路了,隻有姐姐的未婚偶爾回來看看我們,還有姐姐的墓碑……”
    “本來是我姐姐結婚的大喜日子,結果,就過了那麽一天,家裏就隻剩母親,我,還有我妹妹了。”
    男人的眼睛放在自己的小貨攤上,沒有哭泣,也沒有通紅的眼眶,甚至沒有一點點悲傷的樣子,他講這些,似是在陳述著一件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講至深處,他笑著搖了搖頭,而後長歎一聲。
    “自那之後,我就想著報仇,本來尋思著鍛煉鍛煉自己,看看能不能有個一、二重境界,再攢一大筆錢,安置好妹妹和母親,之後,我就去把他們都殺了。”
    “不過過了數年後,我武道還沒練個如何,銳鋒城忽地來了一位新城主。我起初並沒有多在意,城主如何換,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能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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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跟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樣,新城主殺了所有的舊貴族,而且是屠殺,就連繈褓裏的嬰兒都沒有放過。某些風評十分差的貴族甚至被綁了起來,扔到了菜市場上,任由銳鋒城城民處置。”
    “甚至城主為了能讓每個人都有機會泄憤,在前一天大貼告示,四處宣傳,甚至還特意準備了大夫,免得那些貴族在民眾泄憤完之前死掉。”
    他的話還沒停,但我的思緒停了一下。
    斬殺殆盡,不留餘孽,就連嬰兒都要處理掉,回頭還要公共處刑?
    這個陌亦似乎和我印象中的那個同我說笑打牌的陌亦不大一樣。
    短暫地思考後,我又開始了傾聽。
    “知曉了這些的母親硬生生從床上坐了起來,要我帶她去。她帶著刀去到菜市場,一個人,爬著,把那些貴族全都捅的麵目全非。”
    “晚上回去的時候,母親在父親和姐姐的墳前哭了又哭。”
    “那天後,我們的生活也慢慢地好了起來,不論有沒有錢吧,至少消沉的母親自那天之後開朗了不少,平時不愛講話的妹妹也變得外向了許多,還和同齡的小孩子交了朋友,家裏往常壓抑的氣氛變得輕鬆了許多。”
    “而我,除了每天供家中吃喝,母親的醫藥外,甚至還能剩一點錢,也能讓妹妹像其他同齡孩子一樣不必每天都隻穿一套滿是補丁的衣服了。”
    “大仇得報,生活變好,我知足,本來覺得這輩子就這麽過去就挺好的了,到時送母親離開,送妹妹出嫁,最後再送走自己,告訴地下的爹爹和姐姐我們活得很好,這輩子就能圓滿結束了。但前一陣,市中心蓋起了學堂,說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去上學,而且學成了還可以做官,就算學不成,也是識字認書,到時候當個先生或是去說書,不管怎麽樣,也都比種地強,強太多了。”
    “姐姐上吊,父親死了,母親半殘,說到底不就是因為我們窮嗎?說到底不就是我們這些種地的低人一等嗎?說到底不就是我們生下來就比那些王公貴族下賤,活該遭人欺負嗎?”
    “我現在還和父親一樣種地,賣糧食,那是不是到最後還是父親那個樣子?到時候我出了事,是不是我妹妹也要吊死,我也要讓人打死,然後我母親活生生餓死?隻要一天是農民,那我們的境遇就一天不會變,我們的生活,不管如何的幸福,到最後,也隻會是盲人騎瞎馬,不知何時便會大難臨頭。”
    “所以我要讓我妹妹上學,我要讓她做官,我不想等再出了什麽事的時候,她還是隻能看著哭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我想讓她能被別人看得起,而不是別人嘴裏那個死了父親的可憐人!所以我一定要讓她上學,讓她當官,讓她出人頭地,讓她不用再跟我,跟她的祖祖輩輩一樣,當個農民!”
    “但是書是要錢的,筆紙也是要錢的,學堂更是要錢的,我要供我妹妹上學,母親還病重著,隻靠我一個人老老實實種地賣糧賺的這點錢是不夠的,為此,我變賣了姐姐的婚房,拿上了家裏存著的不多的錢,我每天早出晚歸,我盡我所能地賺著錢,我,我……”
    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我為了賺錢幹了昧良心的事,可是昧良心的錢供。出來的官也會做昧良心的事吧。若是如此,那她不就變成下一任的貴族了嗎?那種事情不行,絕對不行……”
    男人喘著粗氣,臉頰有些微紅。
    他的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緊咬著牙,直直地矗立在那。
    我和趙慍都沒有講什麽,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過了有些許時間,他才是慢慢地回過神來,但臉上的溫紅還未完全消散。
    “抱歉,公子,私自講了這麽多無用的話,浪費了您這麽多時間……我再為您多裝些吧,也不要錢,隻為了良心好過一些。”
    說著他就又拿出一個小袋子開始裝了起來,一鏟一鏟毫不顧忌地往小袋子裏裝,直到裝得滿滿當當,係都快係不上了之後才勉強停下。
    裝完,他拿著鼓鼓的袋子遞到我手裏。
    他低著眉,卻仰著嘴角,那是一個十分矛盾,十分難堪的表情。
    我笑笑,而後從小錢袋裏拿出來了……四枚銀幣。
    他看此忽地一驚,連忙推脫。
    “公子這是做什麽?我這不要錢的,我……”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我奪過糖袋子的同時把錢強行塞到了他手裏。
    “您這……這麽多錢?不行,絕對不行,我不能要這個錢!”
    “一枚銀幣買你兩袋子糖,一枚銀幣讓你去換個差不多點的稱,一個銀幣算你妹妹的學費補貼,剩下一個銀幣,就當是等你妹妹學有所成,或是她結婚的時候隨的禮了,到時候我要是參加你可別管我收禮。你要是實在覺得不妥,那就當我聽你講這故事聽開心了給你的賞錢。”
    話講完,我一手摟過趙慍的脖子橫身一跳,趙慍愣了一下,但雙手卻本能地抱著了自家少爺的身體。
    因為告別的話講完之後就不能再說別的了,不然會破壞帥氣的背影。
    於是我在趙慍懷裏朝著路邊猛猛甩頭,而趙慍也同樣心領神會,抱著我,一溜煙便竄了出去。
    男人拿著錢慌忙地尋找著他公子的身影,可都是徒勞。
    清冷的街道上偶有幾個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投目而來,卻隻看得到一個捧著四個銀幣默默流淚的糖果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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