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宋江念舊題反詩 文炳告密惹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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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當日,宋江在江州城中,滿心寂寥,對晁蓋的思念愈發洶湧。憶起在東溪村的時光,劫生辰綱前,眾人圍坐密議,晁蓋那沉穩又果敢的模樣,還有大夥熱血沸騰的神情,仿若就在眼前。自他冒險通風報信,助晁蓋等人逃脫後,便與這幫豪傑結下了生死與共的情義。
    宋江信步來到潯陽樓。這樓氣勢不凡,臨江而立,飛簷鬥拱在日光下更顯巍峨。門口酒旗隨風烈烈舞動,上頭“潯陽樓”三個大字筆鋒剛勁。酒樓內熱鬧嘈雜,往來食客絡繹不絕,店小二滿臉堆笑,小碎步緊趕,引著宋江上了二樓,尋了個臨江的雅座。
    憑欄而坐,宋江抬眼望去,潯陽江波光瀲灩,商船往來穿梭,江風攜著潮濕的水汽撲麵而來,卻怎麽也吹不散他滿心的悵惘。酒保手腳麻利,很快便將幾壺美酒、幾碟精致小菜擺上桌。青花瓷酒壺在日光的映照下泛著柔和的光,盤中菜肴擺盤精巧,可宋江卻視而不見。
    他緩緩提起酒壺,為自己斟上一杯,酒液清透,在杯中輕輕晃蕩。宋江端起酒杯,放到唇邊輕抿一口,辛辣的酒水順著喉嚨淌下,帶來一絲暖意,卻難以慰藉他內心的孤寒。他不禁想起在鄆城時,身為小吏,日子倒也安穩自在,常與晁蓋等兄弟相聚,高談闊論天下大事。可如今,他被刺配江州,身世飄零,不知何時才能擺脫這困境。
    想到這兒,宋江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後重重地把酒杯擱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引得周圍食客紛紛側目,他卻渾然不覺。他又斟滿一杯,眼神漸漸迷離,望著窗外滔滔江水,思念如洶湧的潮水,“晁大哥,你們如今在何方?是否一切順遂?”他低聲喃喃,聲音被江風裹挾,消散在嘈雜的市井裏。
    隨著酒意漸濃,宋江的動作愈發狂放不羈。他不再小口啜飲,而是直接捧起酒壺,大口猛灌,酒水順著嘴角肆意淌下,浸濕了前襟。他時而緊蹙眉頭,時而苦笑連連,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與晁蓋在莊上謀劃劫生辰綱的場景。那時,眾人圍坐,燭火搖曳,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滿懷著對腐朽世道的憤慨和對未來義舉的憧憬。此刻,酒樓內喧鬧非凡,猜拳行令聲、談笑聲此起彼伏,宋江卻仿若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獨自沉浸在回憶與愁緒之中,一杯接一杯,酒入愁腸,化作無盡的相思與憤懣。
    酒過三巡,宋江的臉頰滾燙如燒,眼神也變得渾濁迷離。他一把扯下領口的布扣,袒露出胸膛,抓起桌上的酒壺,毫無顧忌地仰天猛灌。酒水肆意灑濺,打濕了衣衫,順著衣角滴滴落在樓板上。他目光直直地盯著江麵,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滿是孤寂與不甘,惹得周圍食客紛紛投來異樣目光,卻渾然未覺。他的笑聲越來越大,引得周圍幾桌食客紛紛皺眉,麵露不滿。一個身著綢緞的富商模樣的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朝著宋江這邊冷哼一聲:“哪來的醉漢,在此撒野,擾了我等雅興。”旁邊一個年輕的書生也附和道:“看他這模樣,怕是落魄之人,借酒裝瘋罷了。”這些議論聲傳進宋江耳中,他卻充耳不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宋江將壺中殘酒一飲而盡,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大聲喊道:“小二,再拿酒來!”那店小二麵露難色,猶豫著上前說道:“客官,您已喝了不少,要不……”話還沒說完,宋江雙眼一瞪:“囉嗦什麽,叫你拿酒便拿酒來,莫要掃了大爺的興致!”店小二無奈,隻好又去取了一壺酒來。
    此時,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江麵上泛起層層薄霧。宋江望著那朦朧的江麵,思緒愈發飄遠。他想起與晁蓋分別時,晁蓋緊緊握著他的手,目光堅定地說:“宋兄弟,此恩此德,我晁蓋沒齒難忘,日後若有需要,定當赴湯蹈火。”如今,自己身處異鄉,而晁蓋等人也不知在何處奔波。想到這裏,宋江眼眶一熱,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他顫抖著雙手,再次拿起酒壺,卻發現酒壺已經空了。他憤怒地將酒壺砸在地上,“哐當”一聲,酒壺摔得粉碎。周圍的食客們再也忍不住,紛紛起身離開,一邊走一邊還嘟囔著:“這瘋子,莫要惹他。”酒樓老板聽到動靜,也匆匆趕來,看到滿地的碎瓷片和醉醺醺的宋江,皺起了眉頭,正想上前理論,卻被店小二悄悄拉住,在耳邊低語幾句,老板臉色一變,忙轉身離開,似是去報官了。
    宋江卻依舊毫無察覺,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腳步虛浮,朝著牆壁走去。此時,他心中的憤懣與思念交織在一起,讓他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他看到牆上掛著一支毛筆,伸手取下,蘸滿墨汁,在牆壁上歪歪扭扭地寫下:“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寫罷,意猶未盡,又添上一句:“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嗟籲。他時若遂淩雲誌,敢笑黃巢不丈夫!”落款處,宋江寫下自己的名字,而後擲筆,大笑幾聲,搖搖晃晃地坐回座位,繼續飲酒。
    此時,黃文炳恰好也來潯陽樓飲酒。他本是個趨炎附勢、一心想靠攀附權貴飛黃騰達之人,平日裏就到處搜羅所謂“反賊”的把柄,好向知府邀功。他路過宋江題詩的牆壁時,不經意間瞥見了那首詩,眼睛一下子瞪大,心中暗喜:“這可是天大的功勞!”他湊近細瞧,反複研讀詩句,認定這是反詩無疑,詩裏不僅有對朝廷的不滿,更有謀逆的野心。
    黃文炳迫不及待地將此事告知知府蔡九。蔡九一聽,臉色驟變,這還了得,竟有人在他的地盤上公然寫反詩。當下,蔡九立刻下令,派遣官兵全城搜捕宋江,務必將這個“反賊”捉拿歸案,一時間,江州城風聲鶴唳,百姓們人心惶惶。
    且說宋江,醉後回到住處,倒頭便睡,全然不知大禍臨頭。等他一覺醒來,發現外麵街道上官兵穿梭,到處張貼著通緝自己的告示,這才如夢初醒,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他驚慌失措,想要出城躲避,卻發現城門已被重兵把守,插翅難飛。
    而在梁山之上,張璟等好漢們還不知道宋江在江州的遭遇。他們依舊忙著操練兵馬,整頓山寨,謀劃著下一步的行動。但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一場驚心動魄的營救行動即將拉開帷幕,宋江的命運又將何去何從?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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