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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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了咋了?老遠就聽見舅吼得跟打雷似的!”
    常茂聲若洪鍾,他那隻大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先掃過怒氣未消的藍玉,又看向朱雄英,咧開大嘴笑道,“喲,外甥!聽說你把陽和衛那狗屁知縣給剮了?還把他魂兒釘在碑上烤火?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幹得漂亮!” 他蒲扇大的巴掌習慣性地就想往朱雄英肩膀上拍,半途想起對方身份,又硬生生收了回來,搓了搓手。
    “大舅。” 朱雄英微微頷首。
    “常黑子!你來得正好!” 藍玉一見常茂,火氣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你說說!那王仁狗東西該不該死?雄英做得對不對?”
    “廢話!” 常茂那隻小眼也瞪圓了,“敢欺負到咱外甥治下的百姓頭上,還敢害死忠良?死一百遍都不夠!要我說,雄英還是心軟了!就該把那狗官的皮扒下來蒙鼓,骨頭拆了喂狗!再把那庸醫的心肝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
    他揮舞著砂鍋大的拳頭,唾沫橫飛,比藍玉罵得還凶殘。
    但那雙雌雄眼裏,除了煞氣,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他看似粗豪莽撞,實則粗中有細,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外甥絕對的支持,同時也觀察著朱雄英的反應。
    朱雄英無奈地笑了笑:“大舅,舅姥爺,戾氣太重了。”
    “人死債消,魂魄永鎮已是極刑。立像警世,震懾後來者,才是長久之計。”
    他頓了頓,語氣轉為嚴肅,“陽和衛之事已了,民心初定。當務之急,是整頓軍務,按原定計劃,兩日後拔營,全速趕往大同,與二叔、三叔他們會合!北元殘部動向不明,軍情如火,不容耽擱。”
    提到正事,藍玉和常茂臉上的怒容和嬉笑瞬間收斂,變得肅殺凝重。
    藍玉重重哼了一聲,壓下心頭餘怒,沉聲道:
    “殿下放心!軍務早已安排妥當!兒郎們憋了這麽久,就等著開拔殺韃子!陽和衛這點破事,耽擱不了咱們砍人!”
    常茂也拍著胸脯,鐵甲鏗鏘作響:
    “外甥你指哪俺打哪!保管第一個衝上去!大同會師,看俺老常給你打頭陣!”
    “好!” 朱雄英站起身,年輕的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銳氣,“傳令下去,全軍休整,厲兵秣馬!兩日後,卯時正刻,拔營啟程,兵發大同!”
    “遵令!” 藍玉、常茂及帳內眾將轟然應諾,殺氣騰騰的聲音直衝雲霄。
    兩日後,清晨。
    卯時未到,陽和衛城外已是旌旗蔽日,刀槍如林。
    大軍列陣完畢,肅殺之氣衝散了晨霧。
    戰馬低嘶,甲胄摩擦,匯成一片沉悶而威嚴的聲響。
    朱雄英一身明光鎧,外罩杏黃龍紋戰袍,在藍玉、常茂、張彪、二虎等一眾悍將的簇擁下,策馬立於中軍大纛之下。
    他回首望了一眼陽和衛城,城門口,無數百姓自發聚集,默默相送。
    陳大娘被攙扶著站在最前麵,手中緊緊攥著一把新采的、帶著露水的野花。
    衙門前,陳阿牛父子雕像的基座已然立起,工匠們正忙碌地雕刻著石像的雛形。
    遠處南山腳下,兩座新墳靜靜矗立,墓碑在晨光中反射著微光。
    朱雄英的目光在那贖罪雕像的基座、那警世碑的位置、那南山的新墳上逐一停留,最後掃過城下無數張充滿感激與敬畏的麵孔。
    他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頷首,隨即猛地一勒韁繩!
    “駕!”
    胯下神駿的禦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隨即如離弦之箭般向前衝出!
    “大軍開拔——!目標,大同——!” 傳令兵嘹亮的聲音響徹原野。
    “咚!咚!咚!” 沉悶而雄渾的戰鼓聲擂響!
    “嗚——!” 蒼涼的號角聲連綿不絕!
    數萬鐵騎與步卒,如同蘇醒的巨龍,踏著整齊而沉重的步伐,卷起漫天煙塵,向著北方,向著即將展開更大畫卷的戰場,滾滾而去!
    陽和衛這座邊城,連同它剛剛經曆的慘烈與新生,連同那永鎮的惡魂與即將矗立的豐碑,都漸漸消失在揚塵與地平線之下,隻留下一個關於太子朱雄英雷霆手段與昭昭天理的傳說,在這片土地上久久流傳。
    藍玉和常茂一左一右護衛在朱雄英身側。藍玉依舊罵罵咧咧地嘀咕著“便宜那狗官了”,但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行軍陣列。
    常茂則扛著他那柄門板似的巨大鐵槊,那隻大眼警惕地掃視四周,小眼則時不時瞟向朱雄英,確保自己這寶貝外甥的絕對安全。
    對他們而言,陽和衛的插曲固然令人憤怒,但前方的大同會師和即將到來的大戰,才是真正的舞台!而他們,將誓死護衛著這位年輕的儲君,在這舞台上,書寫屬於大明、也屬於他們自己的鐵血傳奇!
    ...
    大同府,雄踞北疆的軍事重鎮。
    此刻,城外方圓十數裏的廣袤原野上,已然化為一片鐵甲的海洋!
    再往北,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蒙元各殘部的地盤了。
    此刻這裏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不同形製、顏色的旗幟代表著不同的藩王衛隊,卻又在肅殺的軍陣中奇異地融為一體,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磅礴氣勢。
    晉王朱棡的絳紅旗、秦王朱樉的玄黑旗、燕王朱棣的深藍旗、寧王朱權的赭黃旗,如同四頭盤踞的巨獸,拱衛著大同堅城。
    在距離大同西門約五裏處,一座比尋常軍帳大了數倍、以厚實牛皮和氈毯覆蓋的巨型帥帳巍然矗立。
    帳內,炭火燒得正旺,驅散著塞外初冬的寒意,卻也驅不散彌漫其中的一絲焦躁。
    “娘的!怎麽還不到?!” 一聲粗豪不耐的吼聲打破了帳內略顯沉悶的氣氛。
    秦王朱樉,這位以勇武暴烈聞名的二皇子,身著一身玄黑色精良山文甲,如同一頭被關在籠子裏的暴躁雄獅,正在鋪著厚厚羊毛氈的地上來回踱步。
    他腳步沉重,踩得腳下的氈子吱呀作響,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三個大字。
    四位藩王早在幾日前便陸續抵達大同,會師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