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阿魯台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
    “殿下放心！阿魯台明白！此次定讓瓦剌和明狗拚個兩敗俱傷！為殿下和大汗日後的大業掃清障礙！隻是…這先鋒之戰，還需殿下麾下的‘怯薛’精銳親軍）稍稍在後麵壓壓陣，給瓦剌人一點‘信心’…”
    “這個自然。”
    馬黑麻的聲音恢複了溫和，“本皇子自有分寸。”
    “到時，就讓我們好好欣賞馬哈木的‘勇武’吧。夜深了，阿魯台首領也早些回去休息，養精蓄銳。”
    接著是阿魯台告退的聲音和腳步聲。哈拉六強忍著立刻離開的衝動，依舊一動不動地貼在冰冷的帳篷上，如同冬眠的蛇。
    帳內傳來馬黑麻起身走動、倒水的聲音，隨後是窸窸窣窣脫衣就寢的聲響。
    哈拉六耐心地等待著，數著自己的心跳，直到帳內傳來均勻而深沉的鼾聲，確認馬黑麻已經睡熟，他才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滑離帳篷，再次融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倒不是他不敢進去刺殺馬黑麻，殺了馬黑麻也不頂什麽用。
    殺了一個馬黑麻，還會有馬白麻，馬綠麻，他們對大明的覬覦並不會消失。
    當前最重要的是將消息傳給殿下，讓殿下決定後續的對策。
    離開金頂大帳區域比潛入時更加小心謹慎。
    哈拉六的心如同擂鼓，但動作卻保持著極致的冷靜和敏捷。
    他繞了更遠的路，避開所有可能的視線，終於安全回到了哈拉少部的營地。
    一進入自己那座不起眼的、位於營地邊緣的牛皮小帳，哈拉六立刻點燃了一盞用厚布罩住隻留一絲縫隙的油燈。
    他顧不上喘息，迅速從帳角一個極其隱蔽的夾層裏，取出了一小卷薄如蟬翼、卻異常堅韌的特製油紙和一支細小的炭筆。
    他的手指因為寒冷和後怕微微顫抖，但落筆卻異常穩定和快速。
    用隻有錦衣衛內部才懂的密碼和極其簡練的文字，將今夜聽到的驚天秘聞——帖木兒汗國西線戰事接近尾聲、意圖東征主力攻明、阿魯台甘為內應、以及聯軍內部部署的關鍵信息——濃縮在方寸之間。
    寫畢，他將油紙卷成細小的條狀，塞入一根特製的、中空的小竹筒內，用蠟封死。
    做完這一切，他才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額頭上早已布滿細密的冷汗。
    “二九！” 哈拉六對著帳外低喚了一聲。
    一個如同影子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正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同樣潛伏在哈拉少部中的錦衣衛暗樁二九嘎耳久。
    “大人！”
    哈拉六將竹筒遞給他，眼神銳利如刀，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最高等級！用‘追風’，立刻！馬上！送往大同！不惜一切代價，務必親手交到‘大聖’親兵斥候隊長猴子在錦衣衛的代號）或殿下手中！這關係到國運！快！”
    零九接過竹筒，入手便知分量，他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隻是重重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視死如歸的光芒：
    “屬下明白！大人保重！” 說完，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迅速消失在帳外。
    哈拉六走到帳簾邊，掀開一條縫隙，望著零九消失的方向，又望向帖木兒營區那片在黑暗中如同巨獸蟄伏的輪廓。
    寒風依舊凜冽，但他的心卻比這寒風更冷。一場席卷整個北疆、甚至可能撼動大明國本的巨大風暴，正在這無邊的黑暗草原上悄然醞釀。而他送出的這份情報，或許就是撕裂這黑暗、為大明爭取一線生機的關鍵火種！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大同城南，高聳的城牆在深秋略顯蒼白的陽光下投下厚重的陰影。
    城頭上，披甲執銳的衛兵警惕地掃視著遠方略顯荒涼的原野。連續數日的平靜，反而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突然，一名站在垛口、手持單筒黃銅望遠鏡的了望兵身體猛地一僵！
    他用力眨了眨眼，再次將眼睛湊近鏡筒，仔細調整焦距。
    視野中，遙遠的地平線上，一個極其微小的黑點正緩緩移動，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迅速連成一片！更清晰的是，在那片移動的黑色浪潮最前方，兩麵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一麵是熟悉的、玄黑色為底，繡著猙獰咆哮巨虎的涼國公帥旗！
    另一麵，則是更為尊貴耀眼的——血紅色色為底，日月纏繞，象征著帝國儲君的日月紅旗！
    “是…是藍帥！還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到了！”
    了望兵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有些變調，他猛地放下望遠鏡，對著旁邊同樣緊張的同伴嘶聲大喊，臉上瞬間湧起狂喜的潮紅，“快！快馬去稟告幾位王爺！太子殿下和藍帥的大軍，距城已不足十裏了！快啊！”
    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個西城樓！
    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抑製的興奮和喧囂。
    傳令兵連滾爬爬地衝下城樓，跨上早已備好的快馬，鞭子狠狠抽下，戰馬嘶鳴著，如離弦之箭般向著城內幾位藩王下榻的行轅疾馳而去！
    朱棡、朱棣、朱權正在議事廳對著沙盤低聲商議著一些布防細節。
    朱樉則煩躁地坐在一旁，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嘴裏嘟嘟囔囔：
    “娘的…還不來…再不來老子自己帶人出去砍幾個韃子腦袋解解饞…”
    急促的馬蹄聲和衛兵幾乎是破門而入的通報聲同時響起：
    “報——！！！太子殿下！涼國公！大軍已至城南十裏！”
    “什麽？！”
    朱樉如同屁股下裝了彈簧，“噌”地一聲從椅子上彈射起來！
    他臉上的煩躁瞬間被狂喜取代，眼睛瞪得溜圓，甚至沒顧上和兄弟們打招呼，隻留下一個“哈哈！終於來了！”的尾音，人已經像一陣旋風般衝出了議事廳！
    門外立刻傳來他中氣十足的咆哮：“備馬！快給老子備馬！老子要去迎我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