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就這樣靜靜地在手術室門外等待著，隻是，他們卻未曾料到，自己等來的，不是平安的訊號，而是一紙病危通知書。
    陸勉在聽到病危兩個字後迅速看向了身旁的愛人，隻見他此時正死死地按著心口，整個人搖搖欲墜。
    “不，你別激動，你冷靜下來！你聽我說，病危，它……它也隻是……目前的一個階段，我……我也給你簽過很多次病危通知書的，可你現在也好好的啊！
    你別怕，也別激動，禾兒一定不會有事，你相信我，一定沒問題的！”
    陸勉的話語中帶著幾分顫抖，他試圖用自己引以為傲的理性來安撫愛人那瀕臨崩潰的情緒，但此刻，那些冷靜客觀的詞匯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效用，變得蒼白無力。
    “你想說什麽？我聽著呢”
    “……好……疼……”
    話音未落，男人便徹底失去了意識，臉上也逐漸浮現出淡淡的紫意。
    陸勉知道這是心髒病發的跡象，他不敢耽誤，著急地呼喚著周圍的醫生。
    不一會兒，護士和醫生聞聲趕來，迅速接替了陸勉的位置，一邊對江雲禮實施初步急救，一邊推著他往搶救室奔去，隻留下一串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
    陸勉踉蹌著身形，目光始終未能從愛人被匆匆推遠的身影上移開。
    “小爸爸，您去吧，這裏有我，會沒事的”
    “好，那便辛苦你了，到時候你爸醒過來一定會問禾兒的情況，所以你一有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記住了……”
    “嗯，我明白，您放心，我一定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裏”
    走廊的燈光異常冷峻，空氣中彌漫著的消毒水味兒讓這裏更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陸勉無力地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女兒幼時天真無邪的笑容，以及愛人平日看向自己的溫柔目光，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楚。
    他不由得在心裏默默祈願，要是上帝真的能夠聽到他的聲音，真的能夠看到他的不甘，那就請將他的愛人和女兒都還回來吧……
    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與江雲禮跨越前世今生重逢的那一刻，那時候，即便那人對他一臉的陌生與疏離，但他仍然強硬地將他放進了心裏，這一放，就放了好幾十年……
    他們共同走過了那麽多年，從青澀到成熟，從二人世界到四口之家，每一步都走得極為不易，卻也滿載幸福。
    而今，這份曆經千辛萬苦才終於得到的幸福似乎正被命運無情地剝奪，這樣殘酷的事實不由得讓他心如刀絞。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異常緩慢，每一秒都像是一萬年，煎熬著他的心誌，侵蝕著他的希望……
    然而，即便他的心情如同過山車般起起落落，即便他一直在希望與絕望之間不斷徘徊，卻始終未曾放棄對愛人的堅守。
    過了好一會兒，搶救室的紅燈突然熄滅，門緩緩打開，一名醫生神色凝重地走了出來。
    “他……他怎麽樣了？”
    “暫時救下來了，但情況不容樂觀，他的心髒問題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必須盡快進行手術，否則……”
    陸勉聞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而不自知。
    “那，成功率……有多大？”
    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憐憫
    “這類手術的風險總是存在的，尤其考慮到江先生現在的身體狀況，成功率……不到五成。但如果不進行手術，他……”
    聽到這話，陸勉的心頓時沉到了穀底，醫生那道充滿憐憫的目光無聲地刺激著他的每一寸神經。
    不到五成，這個概率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如同死神的低語，宣告著愛人渺茫的生機……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能就這樣放棄他。
    他所求的，從來都隻是生的機會……
    愛人的笑容、孩子的期盼，如同生命中不滅的燈塔，一直堅定地指引著他前行，哪怕前方是無盡的黑暗與風暴，他也義無反顧……
    “這手術，我們做。不管成功率多低，我們都做，無論有多大的風險，我都願意承擔。隻為求生不為求死，請您一定要救救他，拜托了……”
    醫生點了點頭，似乎對陸勉的決心有所動容
    “好，我們這就安排”
    就在陸勉已經開始認命地等待手術結果的時候，醫生卻突然慌亂地跑了出來，神色比之前更為焦急。
    “陸先生，手術暫時做不了了”
    “為……為什麽？”
    “我們在完成開胸步驟之後，發現……發現江先生……他清醒過來了”
    陸勉聞言整個人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隻覺得一股寒氣自腳底直衝頭頂，心中的恐懼與不解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巨網，將他緊緊束縛。
    他雖然不學醫，卻也聽說過麻醉覺醒這個概念，隻是，這………這樣一個罕見的現象怎麽會被江雲禮遇到呢？
    明明，明明以前那麽多次手術都好好的啊……
    他艱澀地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可置信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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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醒……這是什麽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江先生在手術過程中抵抗住了麻醉藥物帶來的影響，在本應沉睡的時候卻奇跡般地保持著清醒。
    這種情況極為罕見，麻醉藥物似乎對他失去了效用。在這樣的狀態下進行手術，風險將成倍增加，不僅可能導致手術失敗，甚至可能對他的神經係統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那……那現在該怎麽辦？”
    “我們隻能先進行縫合，等待他的身體狀態允許，才能再次嚐試手術。但在這期間，他的心髒問題依舊懸而未決，隨時可能再次發作，每一次都有可能是在倒計時……”
    醫生的話語如同冰冷的箭矢，精準無誤地射入陸勉的心髒，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有沒有其他的治療方案？你剛才說，他不做手術會很危險，那現在這樣，他……”
    “陸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這種情況確實非常棘手。但請放心，在這期間，我們會保證他的安全”
    陸勉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雖然醫生的回答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希望，但他知道，這已經是他們目前能做的最好選擇了。
    “那……我什麽時候能去看他？”
    “稍後我們會將他送去監護室，您可以短暫探望。”
    “好，多謝……”
    就在陸勉去往重症監護室的路上，一直守在手術室外的裴硯初終於打來了電話，給他帶來了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陸勉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江雲禮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微微側頭，用那雙空洞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
    陸勉的心被這道無聲的目光緊緊揪住，那雙眼睛雖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卻仿佛能穿透靈魂，訴說無盡的眷戀。
    “別怕，我來了”
    陸勉的聲音溫柔而低沉，似乎害怕驚擾了這份脆弱的平靜。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愛人蒼白瘦弱的手，指尖傳來的涼意讓他心頭一顫。
    男人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在嚐試發出聲音，卻隻能發出微弱的喘息。
    陸勉見狀連忙俯下身來，將耳朵貼近，努力捕捉那一絲絲幾乎被儀器聲淹沒的呢喃。
    “別急，慢慢說，我一定……一定會聽出來，你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錯過。另外，告訴你個好消息，剛才硯初給我打電話了，他說禾兒已經沒事了，大家都好好的，你也要趕快好起來……”
    聞言，男人的唇角勉強擠出一抹極淡的笑意，又過了許久，他的嘴裏終於艱難地拚湊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仿佛是遠古傳來的呢喃，穿越了漫長的時空，才抵達愛人的耳畔。
    “名字，在……抽屜，男……男女，都有，你……記得……”
    “你……你的意思是，你已經……給禾兒的孩子取好了名字？”
    年長者艱難地點了點頭，盡管這個動作微小到幾乎難以察覺，但陸勉卻還是從中讀出了未曾說出口的千言萬語。
    “好，我記住了，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你，告訴，我……我一直，愛，他們……”
    “別說傻話，你不會有事的，這話你得留著自己跟孩子們說，我才不會幫你代勞呢”
    陸勉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他試圖用這份輕鬆化解空氣中彌漫的沉重。
    然而，男人的眼神卻漸漸黯淡下去，仿佛知曉生命的燭火即將燃盡，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又被一陣劇烈的疼痛打斷，不停地喘著粗氣。
    “我知道你很疼，讓我陪你一起疼吧……”
    男人艱難地搖了搖頭，那雙曾經溢滿溫柔的眼睛此刻已失去了焦距，但陸勉卻依然能從那微弱的神色變化中讀出他尚未說盡的愛意。
    “我知道，你一直都撐得很辛苦，但是我求你了，為了我，為了我們，再多撐些時日吧……
    那兩個小家夥還沒見過你呢，你還沒抱過他們呢。還有景澄，你說過會陪他一起長大的，要是你食言了，他該多難過啊”
    陸勉的聲音微微顫抖，帶著一絲懇求與不舍，久久地回蕩在寂靜的監護室內。
    “別哭，我……就是，害怕……”
    “有我在呢，不要害怕，一定會沒事的，我們一家人要一起高高興興地回家才是啊”
    “好，一起……回家”
    察覺到愛人漸漸閉合的眼簾，陸勉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識地看向了一旁的監護儀，待確定數據沒有明顯變化後，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好了，沒事了，累了就睡會兒吧，睡著了就不疼了，我一直守著你”
    “那……你吻我，好不好？”
    “好，我吻你……”
    話音未落，陸勉便俯下身在男人冰涼的額頭上落下綿長的一吻，那是一個溫柔而虔誠的吻，足以驅散世間所有的痛苦與恐懼。
    “睡吧，記得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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