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半夢半醒間，雲歡的意識再一次被拖進了那片熟稔的混沌之中。
    格外熟悉的四周，格外熟悉的環境，以及格外熟悉的並非全然的黑暗，和那被大片大片血色浸染的泥土中的幽邃。
    雲歡赤腳站在那片廢墟的中央，腕間的鈴鐺伴隨著破碎的金屬之聲在這片悲寂之中的響起。
    格外幹淨，格外漂亮的女孩兒與周遭被充斥著血與火的環境形成了詭異的反差。
    一雙又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帶著害人的氣息去小心翼翼的守在了少女的周圍。
    一道又一道逐漸倒下的身影，讓哪怕已然不止一次經曆過此番夢境的雲歡依然心跳的厲害。
    最前方的白虎渾身的皮毛在一瞬之間炸開，肩胛骨處那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持續不斷的滲透著大片的鮮血。
    右側的朱雀也在一瞬之間展開了破碎的羽翼。
    尾翎之上那赤色的羽片也簌簌的掉落。
    紫金色的雷霆驟然撕裂天幕，恍若那巨蟒的獠牙狠狠的砸向地麵。
    少女下意識的抬手遮掩，卻在指縫間，見那已然處於強弩之末的朱雀猛的振翅撲來，用身體擋在了她的頭頂。
    雨衣在雷火之中瞬間焦枯，化作了漫天的火星簌簌的掉落，
    白虎則與朱雀做了同樣的選擇，隻見它低吼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另一道即將落在了少女身上的紫金色雷霆。
    前爪的利刃在雷光之中迸發出耀眼的火花，卻在接觸那紫金雷劫的刹那爆出了一陣劇烈的悶響。
    白虎那龐大的身軀如斷線的風箏般砸進了不遠處，那已然躺了無數殘缺不全的屍體的屍骸堆中。
    白虎從來都不是以速度著稱的神獸。
    它很少爆發出如此迅猛的速度。
    難得的一次卻是選擇赴死。
    這個夢似乎比上一次的更加逼真，也更加的……令人心痛。
    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女那起伏不定的心緒，雲歡隻覺自己額間的皮膚忽然的泛起陣陣的燙意。
    一道細若遊絲的淡金色紋路，如晨曦初綻般在少女那光潔的額頭之上緩慢舒展，
    旋即化作一道繁複而古老的，有無數個首尾相銜的光輪和星芒構成的圓環。
    金色的圖紋之中流淌著液態的光輝，仿佛要將整個銀河的碎金都壓縮進了方寸之間。
    那光芒並非刺眼的智力，而是如同浸在溫牛奶一般的陽光，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柔和與神聖。
    當那個尖的淡金色圖騰迸發出第一縷神聖的光芒之時，周遭那血脈閃爍中的靈獸忽然的爆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咽。
    更多的靈獸從廢墟的陰影之中緩緩湧來，不再是之前那副狠厲的姿態，而是用頭顱，用斷肢去觸碰那地麵之上的金色的投影。
    他們前仆後繼的扶在少女的周身，用一圈又一圈的血肉之軀鑄成了守護少女的最後的屏障。
    但又是一道紫金色雷霆劈下之時，青色巨龍，墨色玄龜，白狐九尾，甚至是各色各樣的凶獸們，都不約而同地以己之身，加納紫金色的雷霆擋在了神光之外。
    他們的眼中沒有任何對於天災的恐懼，隻有滿滿的，對於世間唯一神明那近乎狂熱的虔誠。
    少女的步伐沒有半點停頓，她似乎目標格外明確地腳步不停地向著正東方向緩步而行。
    她的步伐輕的恍若飄在水中的蓮瓣，卻帶著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不容置疑的決絕，
    眼神甚至都不眨一下的踩在了那裏靈獸們用屍骨鋪就的路徑的中央。
    那是一條在廢墟之中由血肉與虔誠所共同構成的信仰之路。
    她走的格外堅決。
    ……
    紫金色的雷霆眼都不眨一下的，凶狠的向這方土地的所有生物無差別的進行著一係列的狂轟濫炸。
    但無一例外，所有即將劈到少女身上的紫金色雷霆，都被周遭的靈獸們以血肉之軀紛紛擋下。
    忽的，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
    一道似虎非虎，似狼非狼，人麵虎身的凶獸忽然擋在了雲歡的麵前。
    斑斕的虎紋在雷光之中泛起不祥的鐵青之色，那酷似人類的麵孔之上翻湧著濃稠的焦慮。
    它的利爪深深的嵌進地麵，濺出的血珠在還未落地之時便已然被神光蒸發，喉嚨之間混雜著發出一道虎嘯與兒童嗚咽的聲音的低吼。
    他的前肢張開如門將少女通往那廢墟深處的道路，堵的嚴絲合縫。
    虎身兩側的肌肉因用力而偷偷跳動，每一根豎起的鬃毛都在緩緩的顫抖。
    “阿杌猜到了嗎？阿杌真聰明。”
    少女的指尖緩緩拂過那似虎非虎的存在的眉心之處那塊形似天眼的白色斑紋。
    金色的圖騰光輝順著少女那白皙的指尖緩緩流淌，在那凶獸粗糙的皮毛之上，落下了轉瞬即逝的治愈係光痕。
    “不愧是除了小麒麟以外最聰明的寶寶，所以，阿杌要阻止我嗎？”
    她的聲線恍若那浸透了晨露的絲綢，依然是那般的溫柔，也依然是那般的……
    讓人不舍。
    龐大的瘦身如融化的蠟像般迅速坍縮，最終化作一個踉蹌著跪倒在地的銀發白袍的少年。
    少年那一頭雪白的銀發之上還沾染著未幹的血珠。
    那雙與剛剛那人麵虎身凶獸同款的琥珀色色的雙眸也在此刻蘊滿了剔透的淚水。
    他緊緊的抓住了少女的衣擺，指尖也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可以的……
    您知道的，您會死的。
    您不可以去。
    阿杌……阿杌可以代替您，您知道的，隻要您一聲令下，阿杌什麽事情都願意為您去做。”
    少女緩緩將跪倒在地的少年抱在懷裏，伸出手輕輕拭去了少年臉頰之上那一抹剔透的眼淚。
    額間金色的星紋緩緩亮起，少年的目光也在那一瞬之間緩緩失神。
    “阿杌當然可以代替我……
    可我哪裏舍得，讓你為我去赴一場或許連輪回都不會擁有的，死亡盛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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