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晃了晃昏沉的腦袋，滿心豪情漸漸散去，而後他昂首邁步，自界林之中走出。
    此次西臨之行，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甚至，比原本以為的更多。
    離去，是必然。
    他心中，已有決斷。
    淩空而踏，身形鬼魅飄忽。
    不多時，便與等待許久的蘇傑相遇。
    “師弟。”
    劉啟止步，“師兄。”
    “你此行……”
    “我即將離開。”
    蘇傑沉默片刻，忽然展顏一笑。
    “來日再會。”
    劉啟同樣會心一笑。
    “回去吧。”
    旋即一步邁出，消失在原地。
    蘇傑看著劉啟離去的身影，臉上笑容漸漸收斂，最後卻依舊掛著淡淡笑意。
    他選擇相信劉啟。
    縱因隔閡無法成交心摯友，他也的確，不願將劉啟當做永生的仇敵。
    何況，依劉啟所言，還是假想之敵。
    ……
    另一邊，劉啟離去之後，並未直接駕著宇靈舟趕回到星靈，而是落腳於西臨。
    他來到西臨城南，在街巷之間不斷穿梭，最終，站在一道漆紅的木門前。
    月華如水。
    劉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個敢於求問白虎的無畏男子，此刻竟然顯得有些緊張。
    “咚，咚，咚。”劉啟輕叩門扉。
    “來了。”
    一道嬌怯甜美的聲音，自門內傳來。
    “吱呀”一聲，漆紅的木門便被打開。
    隨後，一個青春明媚的少女出現在劉啟身前，而讓劉啟莫名覺得有些揪心的是，如此清麗的少女，眉眼間，卻帶著點點憂傷，藏得很深——難以化解。
    那少女見到登門的劉啟，有些怔怔出神，她確信，自己從未見過眼前這個豐神俊朗，器宇軒昂的男子。
    所以她羞澀的臉紅之餘，心中也微微有些警惕，怯生生的問道：
    “你好，請問你找誰？”
    劉啟露出和煦的微笑，“我找你。”
    “我？”少女一臉的不可置信。
    劉啟依舊微笑，他指了指少女身後，“我能進去坐坐嗎？我可以慢慢說。”
    少女低下頭，顯得有些猶豫。
    劉啟沒有催促，隻是微笑著，靜靜地站在門口等待。
    短暫的思考過後，少女便做出了決定，她側過身，邀請劉啟入內。
    “多謝。”
    劉啟走進院子，環顧四周，雖然空間略顯擁擠，但幹淨，整潔，溫馨。
    “請坐。”停頓片刻後，少女斟酌著開口：“所以，現在你能告訴我了嗎？”
    劉啟漸漸斂去笑容，然而聲音卻依舊柔和無比，“溫梨初，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少女臉上浮現出一絲詫異，“額，是的，沒錯。”
    “很好聽的名字。”
    少女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禮貌地回應道：“謝謝。”
    劉啟抿了抿嘴，盡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原本看上去有些柔弱不堪的少女頓時神情大變，快速向後退去，軀體緊繃，渾身靈緣躁動，眼神中充滿警惕。
    “我哥哥，他們告訴我說，我哥哥，已經，不在了，甚至，沒有屍體……”
    少女在極力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情感，但聲音卻依舊不受控製地顫抖。
    劉啟沒有低頭，他選擇與溫梨初對視，想以溫暖的目光撫慰這位少女。
    “我很遺憾，但，沒錯，你哥哥他，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堅強的少女終於無法克製決堤的淚水，但她隻是咬牙，毫不恐懼與劉啟的對視。
    劉啟從那雙朦朧淚眼中，感受得到溫梨初深藏的悲傷。
    他知道那個無名之輩的故事。
    不，不再是無名之輩了。
    是溫梁初的故事。
    他因此也同樣悲傷。
    他深吸一口氣，身體不受控製地輕顫，他原比溫梨初強大，但此刻，他敗給了那雙美麗但脆弱，浸滿淚水的眸子。
    他垂下眼簾，盡量維持著內心的鎮定與聲音的平靜，“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哥哥曾拜托我，來給你送些東西，很抱歉，我因為一些事情耽誤了，希望，還不算太晚。”
    說完，他取出一枚儲物戒，遞給少女。
    等到劉啟維持這個姿勢足足十幾息之後，少女終於向前，小心翼翼地接過儲物戒，靈念一探，儲物戒中，赫然放著十枚無比純淨的巡徼境巔峰緣晶！
    這絕對是一筆巨額的修行資源。
    即便對劉啟而言，若非他如今掌控著星靈塔，也同樣如此。
    但少女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悅，這些緣晶，在她眼中，隻意味著一件事情，她的哥哥，真的，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無數次懷疑，卻又被無數次確認。
    劉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千言萬語，最後不過匯成兩個字，“節哀。”
    他在心中長歎一聲，轉身邁步離開。
    “你不是我哥哥的朋友，對吧？”
    劉啟剛走兩步，便聽見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當即止步，選擇停在原地，卻沒有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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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許不了解我們的生活，哥哥和我，都沒有什麽朋友，我們，隻有彼此。”
    劉啟不知該如何解釋。
    “其實，在那之前，或許，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經有所預料了。
    你和我們，太不一樣，畢竟，你看上去，就是如此的——不平凡。
    我察覺到異常，卻依舊讓你進門，也許，是因為我心中，還抱著哥哥尚且存活在這世上的妄想吧。
    直到你把這枚儲物戒給我，我終於確定，哥哥他，真的，已經不在了。
    如果我早知道這一切，我一定，一定，一定不會讓他冒著生命危險，就為了這些——破緣晶。”
    溫梨初亮出手中的戒指，淚眼漣漣。
    劉啟轉過身，卻眉眼低垂，依舊沉默。
    溫梨初滿臉淚水，卻硬擠出一抹笑容，輕聲開口說道：“你就是之前城主府懸賞的那人吧，我猜的。”
    劉啟猛然抬頭，他沒想到，眼前的少女居然如此敏銳聰慧。
    “所以，是你殺了我哥哥嗎？”
    劉啟短暫沉默， 聲音沙啞，“抱歉。”
    少女緩緩搖頭，輕聲開口：“我本來很恨你，但見了你之後，卻突然發現，我好像，不恨你了。”
    “為什麽？”
    “因為，這所有的一切，因為，你來了，因為，你想要彌補這一切。
    最重要的是——
    我知道，這一切，不怪你，畢竟，對你而言，其實，是我哥哥有錯在先。”
    劉啟愣住了。
    溫梨初不再哭泣，語氣溫柔：“你那時，很危險吧……”
    聞聽此言，劉啟渾身瞬間被一股無比強烈的情感席卷，無論是有形之風，還是無形之風，對這情感，全都視而不見。
    因為這情感，不僅沒有讓劉啟失去理智，反而讓他，洗盡鉛華。
    這與柳清，劉恒，劉正，鍾無離等人對他的支持完全不同。
    溫梨初的理解，對他而言，意義非凡。
    人性的光輝，就這樣照耀在他身上。
    他感動得，幾乎快要忍不住落淚。
    這讓他覺得，這世上縱然是永夜常黑，也總有幾束無比刺眼的光亮，瘋狂的湧向最黑暗的所在，無比自豪地大聲宣告：
    這個世界，死寂，不是它永恒的宿命。
    不該是，也不會是。
    這就夠了。
    如果沒有這種感覺，他大概，真的會變成南宮問那樣的人……
    他很幸運。
    這個世界，也很幸運。
    劉啟眸中閃爍著淚光，他朝著少女輕微點頭，“謝謝。”
    溫梨初一臉釋然的微笑：
    “不用自責，也不用難過，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不需要你來贖罪。”
    劉啟卻再次露出和煦的微笑。
    “的確，是這個世界犯的錯，不過，我現在，正肩負著這個世界的期待，所以，我會替這個世界，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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