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收斂了笑意，一字一頓地認真開口，“素仙子她，難道，不是被蟾宮祖靈——所選中的嗎？”
    誰知，陰無柔同樣收斂了臉上的輕蔑之意，板著臉無比認真地回應道：
    “祖靈賦予了我們血脈，讓我們這個種族得以超塵脫俗，無論是靈緣破境，還是問道修行，一息便可抵他族尺寸之功。
    如果僅就此而言，素魄心她親近祖靈，確實算得上——得天獨厚，她的修煉天資，倒也勉強配得上這份血脈的青睞。
    但，若根據這，便認定她被祖靈選中為蟾宮聖女，就完全是無稽之談！
    祖靈高偉，乃是以圖騰信仰示下，又怎麽可能，會有屈尊親選之事發生？
    所以，陰某實在不知，閣下的論斷，到底從何說起？”
    麵對質疑，劉啟臉上笑意分毫不減。
    “真的不可能嗎？我有此一問，正是因為素仙子激發血脈，喚來了真實存在的——蟾宮祖靈，而我，親眼見證了這一切！陰族長，這夠說明，蟾宮祖靈的選擇嗎？”
    真實存在的——蟾宮祖靈？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們體內湧動血脈所歸屬的源頭，猶存於世？
    他們一直以為，那已經是沉淪於不知哪一片古史的神秘存在。
    僅留下星星點點的殘破血脈與信仰，流落到千靈州，逐漸演化為現今的蟾宮四族。
    在場眾多四族族人立時被震撼到失語。
    隻是，瞬息之後。
    金免冷哼一笑，“荒誕！”
    玉玨目光冷冽，“可笑！”
    陰無柔眯起眼睛，“小子，你空口白牙，就想顛覆我蟾宮？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現在口中所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們三者，比之尋常族人了解更多，所以更能明白，劉啟口中所謂的蟾宮祖靈選擇，究竟，是何等的天方夜譚！
    素魄心的血脈，較之尋常族人，是精純不少，倘若激發血脈，甚至，可以引動蟾宮異象！但若說能召來真正的蟾宮祖靈，他們卻是斷然不信！
    沒辦法，實在，是差的太遠。
    既是素魄心差的太遠，也是他們蟾宮，距離那位傳說祖靈，差的太遠。
    以至於他們根本不假思索，便否認了劉啟的說辭。
    某種意義上，這想法倒還真無錯，若僅僅依托素魄心自身血脈，哪怕燃燒神魂以助點燃，也絕不足以引動牽扯那位蟾宮祖靈。
    可他們，並不知道千方秘境的存在。
    黑霧，古血，同等層次的力量牽引。
    外加上素魄心體內血脈的微弱呼喚。
    這一切的一切，真引得那隻“月宮兔”——也就是所謂的蟾宮祖靈，下凡而來……
    而麵對三者的質疑，劉啟隻是淡淡一笑，“我大概是明白的，不過，怎麽聽陰無柔前輩的意思，倒似乎是不希望蟾宮祖靈，還真正地活著？”
    “荒謬！小輩，你敢如此羞辱我？！”
    陰無柔怒喝出聲，表現得極為失態，身上浮現殺意，體內靈緣湧動，若海潮拍岸，僅僅是震出的氣勢，便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他似乎，是被劉啟此話激出了真怒！
    金免和玉玨卻是露出一臉古怪的神情。
    劉啟麵對此情此景，也不免心頭一跳。
    這和他想象之中，不一樣啊？
    自己雖是刻意潑了髒水，但依陰無柔所表現出的狠鬱性子，應該譏諷回懟才是，怎麽現在表現得，如此出離憤怒？
    但他緊接著便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原因。
    好像是，誤會了？
    他原以為，對方是由於並不知曉蟾宮祖靈的真實存在，因此敬畏不足。
    但看陰無柔現在的反應，分明是活脫脫一副狂熱信徒的作派！
    失算了？！
    哪裏出了問題？
    好在，即便突生變故，劉啟依舊足夠鎮定，思緒如電，轉念間回想起先前同慧婆婆的交談對話。
    的確，從頭至尾，慧婆婆都沒有親口認證，隻是他自己深信不疑的推斷！
    這麽一看，可能，真是誤會了！
    可是，倘若陰無柔真的是蟾宮祖靈的忠實信徒，又有什麽理由，如此“敵視”親近祖靈的素魄心呢？
    一念及此，劉啟腦中頓時靈光一閃，聯想到陰無柔的反應，他頓時感覺一股沁入心底的寒氣，從腳底，直冒天靈！
    他一直以為，陰無柔先前無論是怒斥素魄心德行有缺，不配聖女的責任與擔當，還是認真解釋，否認祖靈親選之可能，全是偽裝做戲而已。
    但現在看來，陰無柔莫非是真覺得，素魄心不配祖靈如此看重？！
    而他說的，都是真心話？
    那什麽“祖靈高偉，乃是以圖騰信仰示下，又怎麽可能，會有屈尊親選之事發生？”，原來，也不是借口？
    這陰無柔，還真是……
    怎麽說呢？
    蟾宮一族之長，通玄境大能，如此表現，是不是實在，過分坦率？這樣一襯，倒怪劉啟把他想的城府過深，心思過重了。
    劉啟心裏古怪莫名，雙目之中的茫然與迷惘逐漸褪去，化為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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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是這樣，其實還更簡單，倒怪自己把問題弄複雜了。”
    整個過程說來漫長，其實，不過才僅僅過去三息時間，劉啟便理清了來龍去脈。
    可在在場蟾宮四族的族人眼中，他那哪裏是沉吟？分明，是被陰無柔忽然的暴怒，給嚇丟了魂。
    也唯有慧婆婆不作此想，雖然她也不理解劉啟的沉默，但就是堅定地相信後者自有安排，而她，隻需適時開口，為其撐腰。
    “好了，無柔，注意分寸，柳小友初入蟾宮，並不知曉諸般內情，他此話雖有些不妥，但其實並無惡意，還望你看在老身麵子上，別太過介懷……”
    劉啟眉頭一挑，當即順勢躬身行禮，“陰前輩，晚輩口不擇言，還望恕罪。”
    “哼！”陰無柔冷哼一聲，麵色依舊不善，卻還是散去了渾身殺意，“再有下次，大祭司也護不住你，我說的。”
    劉啟再度躬身，言語間少了些對抗，而多了些謙恭。
    “不過，晚輩還是不希望前輩誤會，我先前所謂親眼見證，絕非虛言。
    也正是因為目睹了那位祖靈大人的神秘尊崇，我心神受染，忍不住將之奉為神明。
    所以，我才越發不解，前輩為何，要一直質疑那位祖靈大人的選擇？”
    劉啟一通半真不真的假話，說的卻是煞有介事，有鼻子有眼。
    陰無柔隻是付以冷冷一瞥。
    “別試探我的耐心，我說了，你的話，漏洞百出，還親眼見證？真是拙劣的謊言，你看金、玉兩位族長信嗎？嗬……你根本不知道，我族的祖靈，是何等存在……”
    “我當然知道！”劉啟語氣堅定，透出一絲朝聖般的恭敬。
    隨後，他便將先前給慧婆婆的解釋，又原封不動地複述一遍，除了那非常破壞神秘的最後一句。
    眾多族人越聽越驚，定力稍有不足者，更是忍不住連連發出驚呼。
    實在是劉啟的描述，太過真實，堪稱分毫畢現！
    因此，一抹疑問不受控製地自眾多蟾宮族人的心底浮現：難道，此人真的親眼見證蟾宮祖靈，降臨凡世？！
    素霜抿緊嘴唇，如此重磅的消息，對她也產生了難以言喻的極大衝擊。
    她深知自己女兒身處的層次，所以本來還以為，這不過，就是慧婆婆和劉啟聯手合演的一場戲罷了。
    但現在看來，卻已有三分為真之相。
    金免和玉玨神情無比凝重，二者對視一眼，隨後眼神默契而隱秘地指向一處，接著又飄向另外一處。
    雙方會意，各自微微點頭，旋即，在場中擺出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態，仿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而另一邊的陰無柔呢？初聽時，也是一臉的震驚疑惑，但很快，便恢複了淡漠。
    緊接著，毫不避諱地越過劉啟，望向其身後的慧婆婆，質疑之意，已經溢於言表。
    他充滿殺意地森然開口，言語沒有絲毫委婉，直接指向劉啟，“小子，你以為我先前所說，是玩笑嗎？”
    慧婆婆了解陰無柔，知曉他此刻絕非玩笑，一旦劉啟應對不當，一場疾風驟雨的襲殺，恐怕在所難免。
    此時，赫然已到成敗攸關的節點，影響不可謂不重大，因此，饒是她久曆塵事，也不免有些緊張。
    但劉啟卻表現得出乎意料的放鬆，麵對陰無柔的威脅，他依舊淡笑著開口。
    “前輩，別看慧婆婆了，不是她告訴我的，而且，我也沒必要說謊。”
    直接點破？
    這麽大膽？
    慧婆婆和素霜心裏一揪。
    金免和玉玨目露不解。
    陰無柔語氣冷冽，“你說是就是啊！”
    說罷，渾身靈緣鼓起，氣勢升騰。
    他真要動手？
    慧婆婆暗自運功，已做好護持劉啟，與陰無柔相抗的準備。
    哪怕知曉慧婆婆會出手相護，劉啟心中也還是拂過一絲緊張，畢竟，是通玄……
    但他麵上仍撐著露出一臉和煦笑意，而且，看不出絲毫破綻。
    劉啟朗聲開口，音若珠玉落盤。
    “因為，我不姓柳。”
    陰無柔已經抬起的手臂一頓。
    “我本姓，為劉。”
    蟾宮小輩們對此疑惑萬分，不解其意。
    但上些年紀，知曉劉啟意向所指的族老們，卻個個目露震駭。
    素霜，金免，玉玨，陰無柔，慧婆婆。
    無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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