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通電話，就是一個小小的試探。
    他要排除一切可能出問題的環節，要讓呂喆感受到自己百分之二百的誠意和尊重，要讓這個年輕人心甘情願地為己所用。
    他要出成績！
    這個執念，幾乎成了他這個年齡，最強烈的渴望。
    秘書長在原地站了片刻，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萬千思緒流轉而過。
    隨即，他臉上的線條重新變得柔和。
    那種標誌性的、讓人如沐春風的溫和笑容，又一次浮現在他的臉上，仿佛剛才那片刻的陰沉從未出現過。
    他重新邁開腳步，不疾不徐地繼續著自己的晨跑，完美地融入了周圍那些悠閑鍛煉的老年人之中。
    公園裏的鳥兒，正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叫著，新的一天，開始了。
    ……
    一夜輾轉。
    呂喆幾乎沒怎麽睡好，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和秘書長的那通電話。
    那感覺太怪了。
    就像一根魚刺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自己的人生，仿佛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以前是想盡辦法都要被排擠、被封殺。
    現在，則是想盡辦法要被利用、被榨幹。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直接影響到了他第二天的狀態。
    湖人隊主場迎戰布魯克林籃網賽前的熱身訓練。
    呂喆手裏的籃球，感覺異常沉重。
    他心不在焉地做著運球熱身，腦子裏卻還盤旋著昨晚的對話。
    隨手投了兩個籃，“哐當”、“哐當”，全部彈框而出。
    他索性放棄了，抱著球走到了場邊，一屁股坐在替補席上，看著科比、加索爾他們在場上揮汗如雨。
    煩躁。
    他拿出手機，熟練地點開了hoop籃球論壇。
    本來隻是想隨便刷刷，轉移一下注意力。
    結果，一個飄著火紅色【熱】字的帖子，瞬間攫住了他的眼球。
    【曝！華國男籃12月熱身賽計劃敲定，神秘對手曝光，王者歸來或成真？！】
    呂喆的心，猛地一沉。
    他點開帖子，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新聞內容寫得有鼻子有眼。
    “據悉，為備戰明年亞錦賽，華國男籃計劃於12月初舉辦兩場國際籃球邀請賽。”
    “對手已基本確定，一支為亞洲老對手伊朗國家隊，另一支……竟然是來自韓國kb聯賽的俱樂部球隊——首爾sk騎士隊！”
    這都什麽跟什麽？
    跟俱樂部打熱身賽？
    呂喆皺起了眉頭，繼續往下看，而接下來的內容，才讓他真正地驚了。
        “有網友已經迫不及待地暢想出了屆時華國男籃的夢幻陣容……”
    下麵，一張p得油光鋥亮的陣容圖赫然在列，每個位置上都標注著球員的名字。
    中鋒：王哲霖
    大前鋒：易建連
    小前鋒：孫躍\朱方雨
    得分後衛：王士鵬\郭艾侖
    控球後衛：呂喆
    帖子下麵，評論區已經炸開了鍋。
    “我靠！這陣容！直接預定亞洲冠軍了吧？”
    “有易帝鎮守內線，喆神掌控全場，外線還有王七朱八這些射手，畫麵太美我不敢看！”
    “別忘了郭艾侖！在湖人訓練營鍍過金的男人，回來打亞洲比賽，那不是降維打擊？”
    “求求了！喆哥一定要回來啊！太想看你穿上國家隊球衣了！”
    呂喆看著手機屏幕，那些狂熱的、充滿期待的文字，此刻在他眼裏，卻像一張無形的大網。
    這消息，早不曝晚不曝，偏偏在自己和秘書長通完電話的第二天，就上了熱門。
    這不是巧合。
    這是陽謀！
    這是在造勢，在用輿論和民意，把自己往回推！
    秘書長那張和煦如春風的笑臉，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呂喆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
    而球迷們的討論，已經進入了天馬行空的階段。
    一個高亮的評論寫道：“說真的，這套陣容，要是放在nba裏，能打出什麽水平？”
    下麵的回複五花八門。
    “除了喆神，其他人估計很難站穩腳跟。一個賽季能贏個5場，就算燒高香了。”
    “樓上別太悲觀！易帝當年在nba也證明過自己，孫悅也有冠軍戒指！雖然現在老了，但經驗還在！”
    “關鍵還是看喆神！如果他能場場爆砍50分，說不定真能摸到季後賽的邊緣？”
    看著這些熱情洋溢的暢想，呂喆本來準備敲字的手，又停住了。
    他想說，自己這個熱身賽肯定不會去。
    但看著屏幕上那些充滿希望的文字，他又覺得，直接一盆冷水潑下去，似乎太過殘忍。
    就在這時，他在帖子下方，看到了另一個被頂起來的鏈接。
    點進去一看，是半個月前，華國籃球運動協會官網發布的一則公告。
    標題：《關於糾正對呂喆錯誤處理決定的公告》
    公告的行文，誠懇得有些不像官方手筆。
    “……經查，前任領導班子在未充分調查、未遵循正當程序的情況下，草率做出了開除呂喆籃球運動員注冊資格的錯誤決定。”
    “此決定嚴重傷害了一位為華國籃球做出傑出貢獻的優秀運動員的感情，也對華國國內籃球事業的發展造成了不良影響……”
    “……在此，我們代表華國籃球運動協會，向呂喆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並正式宣布，撤銷此前的一切錯誤決定，即日起，全麵恢複呂喆作為華國籃球運動員的一切資格與榮譽……”
    “……我們深刻認識到，尊重人才、愛護人才是籃球事業發展的根本。我們將以此為戒，深刻反思，杜絕此類事件的再次發生。華國籃球的大門，永遠向呂喆敞開……”
    這公告，寫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聲淚俱下。
    再結合旁邊那個“王者歸來”的熱帖，兩個帖子連在一起看，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麵而來。
    這要是背後沒推手，鬼都不信！
    呂喆徹底明白了。
    這就是一套組合拳。
    先用一份誠懇到極致的道歉公告，把自己捧上神壇，占領道德高地。
    再用一個充滿噱頭的熱身賽新聞，煽動起球迷的情緒和期待。
    一推一拉，一捧一壓。
    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你回不回應？
    不回應，就是默認，到時候球迷的期待落空，所有的失望都會變成對你的怨氣。
    回應？你怎麽回應？
    直接拒絕？那就是不給官方和球迷麵子，不識抬舉。
    呂喆感覺一陣心累。
    他來回滑動著屏幕，思來想去，覺得這事兒必須得說清楚。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條高讚的理性回複。
    “大家先冷靜一下！為了一個亞洲級別的熱身賽，讓喆神從nba賽季中期，千裏迢迢飛回來，這合理嗎？”
    “大家是不是忘了王治至和姚朙當年的教訓了？這種跨越大洋的來回奔波，對運動員身體的消耗是毀滅性的！”
    “姚朙的傷病，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這麽來的嗎？難道我們還要讓悲劇重演？”
    這條回複，像一道光，照進了呂喆煩悶的心裏。
    他毫不猶豫地給這條回複點了個讚。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在這條回複下麵，用自己官方認證的賬號，敲下了一段文字。
    “很感謝大家的關心和支持，看到大家這麽期待我穿上國家隊的球衣，我非常感動。但是，這位朋友說得很對。職業體育，身體是第一位的。”
    “nba賽季的強度和密度，不允許我在賽季中期進行長途飛行和額外的比賽。這不僅是對我自己不負責，也是對湖人隊和所有支持我的球迷不負責。”
    “所以，這次的熱身賽我無法參加，非常抱歉。但請大家相信，當國家隊真正需要我的時候，在合理的、科學的安排下，我義不容辭。”
    發送。
    回複完，呂喆感覺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疲憊。
    他收起手機，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算了，不想了。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球場。
    眼前，是布魯克林籃網。
    這，才是他現在需要征服的戰場。
    ……
    賽前的更衣室裏，氣氛有些微妙。
    麥克·布朗拿著戰術板，表情卻不像是在麵對一支東部新貴。
    “好了，夥計們，聽著。”他清了清嗓子，“布魯克林那邊剛傳來的消息，德懷特·霍華德，背傷複發，今晚不打。”
    話音剛落，麥克·布朗的視線，下意識地飄向了角落裏的呂喆。
    不止是他，就連一旁的科比，也用一種混合著驚訝和審視的目光，瞥了過來。
    兩個人的心裏，同時冒出了一個念頭。
    今年夏天，當全聯盟都以為湖人會用拜納姆去梭哈“魔獸”霍華德時，正是呂喆，力排眾議，直接向管理層提出了那個令人意外的交易方案——用拜納姆，換伊戈達拉和武切維奇。
    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現在看來……
    這小子的眼光，真特麽的毒！
    簡直是未卜先知！
    科比看著呂喆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嘴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