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在身後轟然閉合的瞬間，江淺的指尖還殘留著青銅門環上冰涼的觸感。潮濕的黴味混著某種類似腐肉的腥氣撲麵而來，她下意識按住腰間刀柄，指腹在嵌著翡翠的刀鞘上輕輕摩挲。這把名為"青鸞"的短刀跟隨她七年，刀身飲過十三種劇毒，卻從未像此刻這般躁動不安。
    "都小心腳下。"她壓低聲音提醒，靴底碾過滿地骸骨時發出細碎的脆響。火把的光暈在穹頂投下搖曳的陰影，二十步外的洞穴中央，五件器物正以詭異的姿態懸浮在半空。它們彼此間隔三寸，形成一個完美的正五邊形，暗紅色光芒如呼吸般明滅不定。
    最左側的器物形似青銅鼎，鼎身卻生著九張扭曲的人臉，每張臉的瞳孔都跟著火光轉動。緊挨著它的是柄玉製短劍，劍鐔處鑲嵌的骷髏頭眼眶裏滲出漆黑液體，在劍身上凝成"怨憎會"三個古字。中間那件像口倒扣的銅鍾，鍾壁上布滿裂紋，每道裂縫裏都爬滿細如發絲的金線，隨著光芒閃爍發出類似經文誦讀的嗡鳴。
    "是五怨器。"跟在江淺身後的青年顫抖著舉起羅盤，指針在器物上方瘋狂打轉，"《異聞錄》裏記載，這五件凶器分別對應貪、嗔、癡、慢、疑五毒，每件都浸透著九百九十九個枉死者的怨念。"他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裏——羅盤表麵浮現出血色紋路，那些紋路竟與器物上的符文完全一致。
    江淺注意到第五件器物正在發生微妙變化。它原本是麵銅鏡，此刻鏡麵卻泛起漣漪，映出的影像逐漸扭曲成他們此刻的站位。當她望向鏡中自己的倒影時，那雙眼睛突然變成純黑色，緊接著鏡麵炸開無數細小裂紋，裂紋中滲出暗紅色液體，在地麵匯成"歸我"兩個血字。
    "別看鏡子！"她厲聲喝道，青鸞刀出鞘的瞬間，刀刃上翡翠突然爆出刺目綠光。最右側的器物——那尊鎏金佛像突然睜開眼睛，原本閉合的眼瞼下是兩排尖牙，佛像手中撚著的佛珠顆顆炸裂，每粒佛珠裏都飛出一隻血紅色蝴蝶，撲簌簌朝眾人麵門襲來。
    隊伍裏傳來慘叫，一名弟子被蝴蝶翅膀上的磷粉灼穿了眼眶。江淺旋身斬落三隻蝴蝶，刀尖觸地時卻震得虎口發麻——地麵不知何時覆蓋了層半透明的黏液，黏液中漂浮著未成型的胎兒殘肢，那些殘肢竟隨著刀擊泛起漣漪，發出嬰兒般的啼哭。
    "是癡怨器的幻境。"持羅盤的青年名叫周延，此刻他咬破指尖在符紙上畫咒，"五怨器相互滋養，必須同時封印。但《異聞錄》殘卷隻提到需要啊！"他的話被佛像的尖嘯打斷，佛像頭頂的肉髻突然裂開，從中湧出黑色泥漿，泥漿落地便化作手持利刃的侏儒，潮水般湧來。
    江淺短刀劃出半月弧光，刀氣在黏液地麵犁出深溝，但侏儒們踏著同伴屍體繼續衝鋒。她突然注意到五件器物的光芒開始同步閃爍，每次明滅間，侏儒的攻勢便猛烈三分。最左側的人麵鼎突然噴出紫色霧氣，被霧氣籠罩的弟子立刻癱軟在地，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屏息！"周延甩出數十張符紙，符紙在半空自燃成藍色火焰，暫時阻隔了紫霧蔓延。江淺趁機躍至鼎前，青鸞刀刺入鼎耳的瞬間，九張人臉同時發出尖嘯，她耳中頓時湧出鮮血。刀刃與鼎身相觸處騰起黑煙，隱約可見鼎內盛著半鼎暗紅色液體，液體表麵漂浮著無數嬰兒手指。
    "砍斷鼎足！"周延突然大喊。江淺會意，短刀斜劈，青銅鼎足應聲而斷，鼎身傾斜時液體潑灑在地，竟發出類似活物蠕動的聲響。鼎中突然伸出一隻慘白手臂，五指如鉤抓向江淺咽喉，她側身避過的刹那，刀尖挑斷了手臂上的金線。
    金線斷裂的瞬間，中間銅鍾的嗡鳴聲戛然而止。江淺抓住機會，短刀刺入鍾頂裂縫，翡翠刀鞘與鍾身碰撞出清脆聲響。鍾內飛出無數金箔，每張金箔上都印著經文，但經文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血字。她突然想起幼年時在藏書閣見過的禁術——以活人精血書寫經文，可逆轉陰陽。
    "破嗔器！"周延的符咒在玉劍上方炸開，劍鐔處的骷髏頭突然張口咬住他的手腕。江淺飛身斬斷骷髏下顎，玉劍落地時劍身迸出無數冰晶，冰晶落地即化作手持匕首的寒屍。她旋身踢翻人麵鼎，鼎內液體澆在寒屍身上，發出刺耳的滋滋聲。
    第五件銅鏡此刻完全碎裂，鏡框中伸出無數銀絲，纏住最近兩名弟子的脖頸。江淺短刀割斷銀絲，卻發現斷口處湧出腥臭膿液，被沾染的皮膚瞬間潰爛。周延突然將羅盤按在鏡框上，羅盤表麵的血色紋路與鏡框符文重合的瞬間，銀絲如退潮般縮回鏡中。
    "最後一件了。"江淺抹去臉上血汙，五怨器已毀其四，剩下那柄玉劍卻開始自主旋轉。劍身滲出的黑液在地麵繪出複雜圖案，當圖案完成的刹那，整個洞穴突然劇烈震動，石壁滲出暗紅色液體，液體凝聚成沒有五官的人形。
    周延的符紙在此時全部自燃，他看著飄落的灰燼喃喃道"是貪怨器最後的詛咒它要吞噬我們的七情六欲。"江淺感覺眼眶發熱，某種冰冷的液體正順著脊椎往上爬，她握刀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玉劍突然指向江淺，劍鐔處的骷髏頭發出桀桀怪笑。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劍身上逐漸扭曲，那些被她親手斬殺的仇敵麵容在倒影中重疊。短刀突然變得沉重如山，刀尖在地麵劃出刺耳的火星。
    "破！"周延的吼聲如當頭棒喝。江淺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開的瞬間，青鸞刀突然爆發出翡翠般的光芒。刀刃刺入骷髏頭眼眶的刹那，玉劍發出嬰兒般的啼哭，黑液噴湧而出，在地麵匯成"不值得"三個血字。
    當最後一件器物碎裂時，洞穴頂部的鍾乳石開始坍塌。江淺拽著周延衝向石門，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他們跌出石門時，身後已是一片廢墟，五怨器所在的位置隻剩下五個深坑，坑底緩緩滲出暗紅色液體，在石地上繪出複雜的圖案。
    "結束了？"周延癱坐在地，羅盤指針此刻安靜地指向北方。江淺望著深坑中逐漸凝結的血痂，突然想起刀鞘上那塊翡翠——那是她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說能辟邪祟。此刻翡翠表麵布滿裂紋，裂紋深處隱約透出金光，像極了五怨器毀滅前最後的閃光。
    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江淺將青鸞刀歸鞘，翡翠碎裂的脆響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她摸了摸空蕩蕩的刀鞘，突然明白母親最後的話是什麽意思——有些邪祟，從來都藏在人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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