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討賊計劃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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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那一下子,我差點也沒能下手。”方強就跟在趙老八後麵,身後跟著自家兄弟們,就這樣往回走著“不過第一槍打出來之後,就好多了。”
    趙老八一隻手摁住傷口,那掉了皮肉的地方還在滲血,不過能看的出來,已經好很多了。
    “人呐,真是奇怪,其實就那頭一回的事情,一回怕,二回就厲害了,主要就是自己心裏頭那一關,過了,就什麽都好說了。”
    “話說回來,老八你當年那一下是怎麽過來的?”
    “當時啊,當時我前麵那個人被砍死了,然後看著他們殺了好幾個人,我當時想著,要不跑了吧,可跑也跑不了,腿不聽使喚,我倆兒子還指望著小斌活呢,跑也跑不得,於是呢就想著,要不然死了吧,也算對得起他了。”
    “然後呢?發生了什麽事叫你一下子......”
    “當時那個小孟,他一馬當先頂在前麵,劈手砍死一個,然後我就看著小斌,也要掏刀子上去,那會兒他能拿得動什麽刀呢,就掏出個小短刀,連膀子帶刀都不足人大腿長的玩意兒,喊著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之類的話就上了,四周可有三五個土匪要砍他,那幫子下地獄炸油鍋的玩意,可不忌諱什麽老的小的,我呢就跟你剛才的時候一樣,當時刷一下子反而冷靜下來,想要把人護著的念頭起來之後,突然就不怕了,之後反而心裏有一股子邪火往腦門頂竄,直接就開了第一槍,打的腦門,撂倒了小斌邊上一個人,把那人腦殼給削去半邊,那人直接就死了,再之後,就沒那些有的沒的了,心裏就隻憋著一股念頭了。”
    “啥念頭?”
    “廢話,當然就想著報仇了!娘的就許人砍我,不許我砍人?哪兒的道理?”
    “就這個念頭?”
    “其實還有一個念頭。”趙老八粗糙的臉龐上突然出現羞赧來。
    這讓方強感到了吃驚,因為趙老八在他心目中一直是那種糙老爺們中的糙老爺們,這種表現他從沒有見到過。
    “啥念頭?”
    “其實早先火槍隊的時候,敵人的人頭可是掛賞的,一個人頭值不少錢呢,我倆兒子,都要結婚做房的,我打死的越多,將來我兒子的婚房就越好,哎,可惜了,現如今進了京,掛賞改成了掛功,其實我還是覺得掛賞好一些,還是銀子好啊。”
    方強看著那趙老八露出渴望的笑容,他絲毫不覺得這個笑容充滿血腥,又或者充斥著猥瑣。
    他想到,自己走的時候跟家裏兄長講的話。
    其實自己當兵,也是為了叫家裏好過才來的,誰家日子好過的人當兵?
    民兵營就算是待遇再好,也改變不了招募臭丘八的事實,而這個世道,但凡有點兒機會,誰家會叫孩子去當兵而不是去讀書?
    方強想到了自己身上,他陷入思考之中。
    毫不避諱的說,他方強也是喜歡銀子的人,對他來說銀子跟命沒啥區別。
    可問題關鍵是,他方強跟趙老八之間又是有區別的。
    老卒們不念書,少有認字的,所以他們宛如老農或者山裏獵戶一樣。
    他們能看到的,都是最淺顯,最直白的東西。
    方強不同,他念過書。
    雖然是被萬惡的楊先生強逼著讀的書,可這終究是讓他懂得了如何去思考。
    最重要的是他很年輕,他的思維不僵硬,更容易貼近於孟智熊,貼近於錢六,貼近於指揮官,貼近於陸斌。
    他懂得問為什麽,他一連在心中問出了數個為什麽。
    為什麽要殺人?為什麽當初要花銀子來懸賞人頭?為什麽現在又取消了懸賞的法子?為什麽我不敢殺人?為什麽我對殺人有了心理負擔?為什麽當初看菜市口砍頭都沒有感覺?為什麽偏偏現在有了?
    在京裏的時候,每年,早先時候甚至是每個月,都是要有人被拉去菜市口或者刑場處殺頭,許多人,都看過無數次。
    但,現在卻害怕了?這真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情。
    我的心,就這樣不堪受用?
    跟隨著趙老八回到營帳。
    二隊首先回到帳中,他們並沒有太多人出現嘔吐,或者發慌的現象。
    他們所行的殺戮之事,遠沒有一隊凶狠。
    預備隊也捆著一批人回到營帳之中。
    那些個被嚇破了膽子的賊寇,比牛羊還要老實,幾乎牽根繩子就能全跟著回來。
    另外又有叫囂著的,被老卒子們親自押回來的人。
    這些人,就不是一般人了。
    一看就能曉得,那是老爺,京城裏頭多的很。
    無論是坐轎子的,還是坐馬車的,無論是走路的,還是眼前這幫山裏窩著的。
    怎麽變,也變不去他們這些人最本質的東西——高傲。
    他們視一切非他們的為芻狗。
    把自己當作老天爺。
    比如現在,明明他們是作為敵人,被俘虜者,卻認為被綁縛手腳為恥辱,用之乎者也罵著許多叫人聽不懂的話。
    還好隻有七八個人,如果多一些,那就叫人受不了了,非得打死一兩個,把剩下的嚇成一窩老鼠,才能叫人舒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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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爾等豈蠻夷也?吾等讀書人,上為坐堂賓客,下為山隱閑人,就算一時做了階下囚,爾等又如何能夠叫吾屈膝受辱乎?”
    “我輩世家子,家有傳書,祖有傳姓,乃詩書傳家也!爾等還不速速將我等放開!我自有話要對你家主人言說!”
    “豈不聞耕讀傳家乎?吾等與你們的主人家乃是一般身份!”
    叫囂聲越傳越近,也越發放肆。
    好似四周兵卒隻要是不回應,就默認了他們的話乃是正確一樣。
    這讓許多人下意識看向了陸斌那邊,他想要知道陸斌會怎麽做。
    於是他們看到了一片平靜,平靜中不斷泛出霜寒煞氣的稚嫩臉龐。
    這是從沒有見到過的一張麵孔。
    平日裏陸斌總是以嘻嘻哈哈,頑劣,或者腹黑的模樣出現,偶然出現的真摯,熱忱會叫人措手不及,又覺得倍感暖心。
    但此時的陸斌,冰寒的幾乎要將人凍僵。
    這比京都最殘酷的冬日,還要讓人感到寒冷。
    “爾乃誰家童子乎?煩請速將你家主人請來,吾有要事相商。”玉泉大王高聲說道。
    他也看見了陸斌,他看到了稚嫩,也看到了煞寒一片的臉。
    但他不以為意,他認為自己雖然是階下囚,但仍舊有與通州來的大王對話的資格。
    都是被家族拋棄,扔出來當土匪頭子的人,各自在家裏也占據不得什麽重要的地位。
    陸斌靠近過來。
    “速速叫你家這些莽夫將我等繩索解去!我之後定要與你家主人言說一番,你們這些下人太不曉得是非,做事做的也忒絕了!”又有人怒聲喝道,好似他還在自家土匪窩裏一樣!
    其實這是他們在看到陸斌之後,心中底氣更足了。
    正因為是讀書人才曉得,戰場上,幾乎就不會有小兒這種存在,所以玉泉大王點的書童一言可謂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一下子更加篤定腹中度量。
    這夥人必然是通州的世家大族,是來討要好處,來弄田拿地的。
    所以不可能會撕破臉才對。
    所以,他們還是老爺......嗎?
    倉啷!一聲。
    一片寒光閃過。
    哧!呲~呲~!
    嗬!嗬!嗬!
    方才叫囂著自己乃是世家子的,叫囂著讓莽夫解開繩索的,聲音最大的這個人,他捂住喉嚨,不可置信的看著陸斌,看著陸斌手中明晃晃的鋼刀!
    鮮血從撕開的喉嚨裏噴濺出來,染紅了周圍一片華貴的衣裳。
    這人想要將手抬起,想要抓住陸斌的手問為什麽!
    但最終懷揣著一片恐懼,軟倒在地上,抽搐幾下,沒了聲息。
    “你!你!你!”腹中有千般言語的玉泉大王此時此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腦子裏一片混亂,心中甚至在想,通州來的人是瘋子嗎?這般撕破麵皮,有什麽好處?
    “噓!噓!噓!”陸斌伸出一根手指頭抵住嘴唇,發出聲音。
    然後他毫無顧忌的湊到了玉泉大王麵前,手捏住了玉泉大王胸襟上的衣服,一把扯住,然後細細的擦拭起染了血的鋼刀,擦的十分仔細,不經意間,鋼刀的刀鋒在他喉嚨前,貼著皮膚擦過去好幾下。
    這驚駭的玉泉大王幾乎要尖叫起來,可又拚死不敢動彈。
    他同方才死掉的那人一樣,從沒有想到死這個字眼有可能會降臨於自己身上。
    “別動,別動,對!不要動彈,好了!現在,你可以問問題了,你有三個問問題的機會,如果三句話問不到重點,我就再殺一個,然後再給你三次機會,哦!當然,也可能是殺了你,給下一個人三次機會。”
    陸斌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這在玉泉大王看來,其中充斥著邪惡與殘忍。
    “你,你,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陸斌伸出的三根手指頭屈起一根,然後狀似歡欣鼓舞的道“你很聰明,我喜歡聰明人,你是我遇到的傻瓜中第一個懂得這麽問的,你看那死去的傻子,估計死了都以為,我是某家公子哥兒的書童呢!我叫陸斌,錦衣衛千戶所千戶,是這支軍隊的主官,從順天府紫禁城裏出來的,我想,你黃家,應該是知道這件事,並提醒了這件事的吧?”
    巨大的恐懼瞬間覆蓋玉泉大王,淹沒了玉泉大王的頭頂。
    這年頭沒有那個人希望錦衣衛站你麵前自報姓名。
    這幫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你怎知我是黃家......”
    “這就是蠢問題了!你看你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你看看,這裏是哪兒,這裏可是黃沙村,你得明白,我們既然是在這兒,打的你們,就一定曉得,黃沙村究竟發生了什麽,既然馬朝卿當年殺的雞樅山賊寇中七八十名頭目姓黃,既然馬朝卿還死在了你們手上,那麽你就一定姓黃,這是連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馬朝卿跟我,跟黃家毫無幹係!”
    “嘖!嘖!嘖!你比黃貴可蠢多了,哦,對了,我可以視你這個為一個問題嗎?”
    玉泉大王緊緊抿著嘴唇,不肯發出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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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好吧,誰叫我是如此善良呢?這便大發善心的免費為你解答罷,其實這個問題非常簡單,因為你們是最直接的利益相關者,因為馬朝卿斬殺的賊寇姓黃,奪走的田地主人姓黃,所以也必為黃姓所殺!當然,其實最直接的證據是她,看到那名年逾四十的婦人沒有?她丈夫叫馬朝卿,你們不敢名目張膽動她,結果,就讓她硬生生等到了我。”
    “可恨!可惱!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我今日來,也不會放過黃家,放過你們的,這不是某些人通風報信就能解決的事情。”
    “為何?”
    “我!自安陸州而來,乃是當今陛下潛龍之屬!皇權所指!軍中,現在在縣衙,跟你黃家家主扯皮的那位,押糧官兼軍中錄事參軍!乃楊慎,當今首輔嫡子!群臣所向!你焉能有僥幸之理?”
    皇權所指!群臣所向!
    這兩個詞兒在明朝還能組合在一塊去的?
    玉泉大王滿腦門都是汗水。
    他的腦袋裏在仔細思索著生路,他不想死,他讀書讀不成,又作奸犯科,才自己選了上山當匪的路子,他本來就是個貪圖享受,好快活的!怎生肯死呢?
    那麽問題來了,怎樣才能不死呢?
    其實答案很明了,把家族賣了,給錦衣衛們他們想要的東西,展現自己價值,就有可能保自己一條命。
    而黃家,黃家好似是保不得了,他們錦衣衛把什麽都查的清清楚楚,所以,大概家族也是該有此一劫,還不如先把自己這條命保下來再說。
    “想活啊?”
    青澀稚嫩的聲音,在玉泉大王耳邊響起,如同鬼魅,如同勾魂的無常一樣。
    “想,大人,小的我想活!”
    “倒是有條路子。”
    玉泉大王如若不是被綁著,定然是要磕頭如搗蒜“大人,我該如何才能得活?”
    陸斌笑了起來,猛然豎起三根手指頭,然後屈下一根“孟智熊,去,把那個剛才叫囂著我們是蠻夷的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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