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麵的冷硬觸感順著膝蓋往上爬，蘇牧卻感覺不到寒意。
    顧清歡的指甲掐進他手背的疼，混著心髒處被光刃刺穿的灼痛，在神經末梢炸成一片白噪音。
    他盯著她重新凝實的睫毛——剛才還透明得像雪粒子，此刻卻掛著晶亮的淚，沉甸甸砸在手背上，燙得他顫了顫。
    "觀測者必須成為被觀測者。"她的聲音裹著兩人交疊的心跳，每一個字都像敲在他靈魂的鍾上。
    蘇牧突然看清她後頸烙印脫離時的軌跡：那道金光不是刺，是融，像春雪化進溪流，順著他的血管往深處鑽。
    他胸口的量子光紋瘋了似的翻湧，原本淡藍的紋路被染成金紅，從心髒漫到鎖骨，在喉結處盤成細鏈，最後纏上他的眼尾。
    劇痛突然被抽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更清晰的感知——他聽見係統核心在尖叫。
    "觀測錨點正在自我觀測！"電子音撕裂虛空，震得鏡麵牢籠嗡嗡作響。
    蘇牧下意識抬頭，就看見李明踉蹌著後退，左邊機械義眼的金屬外殼正滲出幽藍的量子霧。
    那隻眼睛先是出現蛛網裂紋，接著"哢"地碎成星屑，露出底下泛著血光的人眼——是修士的眼，帶著三百年前的癲狂。
    "終止閉環！
    終止閉環！"李明的吼聲帶著破音，右手死死攥住胸前的係統控製芯片。
    他的指尖滲出血珠，在青銅芯片表麵暈開暗紅，卻擋不住芯片上的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
    蘇牧這才發現，那枚本該屬於係統管理員的芯片，此刻竟在往顧清歡掌心的方向蠕動，像被什麽力量牽引著。
    "看你的眼睛。"顧清歡的呼吸拂過他耳垂。
    蘇牧下意識轉動眼球，視野裏突然炸開千萬道光。
    是平行宇宙的倒影。
    每個"蘇牧"都站在相似的鏡麵空間裏，有的握著量子儀器，有的提著古劍，有的纏著機械義肢。
    他們的表情不同，衣著不同，連輪回眼的顏色都深淺有別，卻在同一瞬間抬起手——掌心同樣躺著那枚青銅芯片，同樣有金色紋路順著指縫爬向眼睛。
    "原來每個我，都走到了這一步。"蘇牧喉頭發緊。
    他終於明白那些被他視作碎片的前世記憶，其實是千萬個自己在不同時間線裏的同步覺醒。
    而顧清歡呢？
    他側頭看向身側，這才發現鏡麵上浮著無數個她：月白道袍的、穿實驗室白大褂的、裹著星際戰衣的，每一個都在朝他伸手，指尖的金光匯集成洪流，將李明困在中間。
    "鏡像閉環。"顧清歡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
    蘇牧這才注意到，她的身影正在與那些鏡像重疊，發梢沾著的不是雪，是係統鋼索的碎片——曾經絞殺她意識的鋼索，此刻泛著暖金色，順著兩人交握的手往係統核心鑽，"我們互為鏡像，所以能創造無限可能。"
    李明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他的修士人格從虛空中擠了出來，青灰色道袍被量子霧撕得粉碎，露出胸口猙獰的舊傷疤："你終於明白了！
    觀測者才是囚籠的鑰匙——"話音未落，蘇牧的輪回眼突然迸出刺目金光。
    那光是逆著時間流動的。
    蘇牧能看見自己的意識正順著金色紋路往係統核心鑽，像一根尖銳的針，將觀測程序的代碼層層挑開。
    他看見三百年前的雪夜，年輕的修士或許是李明？
    ）跪在同樣的鏡麵邊，在係統提示"是否綁定觀測者錨點"前顫抖；看見天命者核心如何吞噬第一個平行宇宙，將"觀測"扭曲成"控製"；看見顧清歡每一世死亡時，靈魂裏那粒"被觀測"的種子如何發芽，在他的輪回眼裏開出金色的花。
    "觀測即創造。"係統核心突然響起蒼老的男聲。
    蘇牧抬頭，看見核心表麵浮現出三百年前修士的麵容——和李明此刻的臉重疊了七分。
    血書般的字跡在核心表麵扭曲重組，每個字都在掙紮著脫離係統控製，"但創造需要......"
    "需要觀測者親手打破鏡麵。"顧清歡的聲音與蘇牧的重疊。
    他們的融合體漂浮在虛空中，意識深處突然閃過片段：年輕的李明或許是更早的他？
    ）倒在鏡麵碎片裏，嘴角溢血，"隻有觀測者親手打破鏡麵，才能......"
    "才能什麽？"蘇牧在意識裏追問。
    回答他的是係統核心的量子坍縮聲。
    那聲音像無數玻璃同時碎裂，震得蘇牧的視網膜一片花白。
    等他重新聚焦，就看見李明的身影正在徹底崩解——修士人格和係統管理員人格糾纏著化作量子霧，連那枚青銅芯片都融進了他掌心的金色紋路裏。
    顧清歡的鏡像們則匯回她體內，發梢沾著的鋼索碎片閃著微光，正順著她的手腕爬進他的皮膚。
    "結束了？"蘇牧輕聲問。
    "才剛開始。"顧清歡笑了。
    她的眼角還掛著淚，卻比任何時候都明亮，"看你的皮膚。"
    蘇牧低頭。
    那些金色紋路不知何時已經爬滿了他的手臂，正順著鎖骨往頸後蔓延。
    皮膚下的紋路像活物般蠕動，每動一下，他都能更清晰地"看"到係統核心的結構——不是用眼睛，是用靈魂。
    而在更深處，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像被封印了千萬年的巨獸，正順著金色紋路緩緩睜眼。
    "這是......"
    "進化。"顧清歡的指尖撫過他頸後的紋路，"你每一世的死亡，都是為了讓這雙眼睛進化到能看見法則本身。
    現在，它終於開始了。"
    係統核心的尖嘯還在繼續，但蘇牧已經聽不清了。
    他隻聽見自己的心跳，和皮膚下金色紋路的嗡鳴，像某種古老的戰歌，正順著血管往全身擴散。
    他知道，這紋路不會停在皮膚表麵——它們會鑽得更深，直到觸碰到輪回的最底層，直到......
    "疼嗎？"顧清歡突然問。
    蘇牧搖頭。
    他望著她重新變得溫暖的掌心，望著兩人交握處不斷蔓延的金光，突然笑了："從來沒這麽清醒過。"
    而在他看不見的皮膚下，金色紋路正沿著脊椎往大腦深處鑽。
    那裏有個被係統封印了三百年的開關，此刻正隨著紋路的逼近，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哢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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