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像燒紅的鐵絲穿透骨髓時，蘇牧的意識突然墜入一片銀白。
    他踉蹌著扶住什麽，指尖觸到的卻是冰涼的鏡麵——不是普通的玻璃，而是流動著星軌紋路的量子膜，每道裂痕裏都翻湧著記憶碎片：有他在古代茶館與顧清歡對弈時濺落的茶漬，有陳飛叼著扳手修對撞機時崩飛的螺絲，甚至有團模糊的白發影子，正握著黑色控製台的邊緣。
    “克萊因瓶空間。”熟悉的清冷女聲從背後傳來。
    蘇牧轉身，看見顧清歡的影子正貼在十米外的鏡麵上，後頸的標識閃爍著幽藍微光，“我的鏡像能力在你意識崩潰前強行錨定了觀測點，但主腦的侵蝕還在繼續——”她的聲音突然被鏡麵扭曲成重疊的雜音，“看你的左手。”
    蘇牧低頭。
    左手背的皮膚已經完全數據化，銀白數據流順著血管攀爬，在腕間織成網狀紋路。
    更詭異的是，那些數據流竟在鏡麵裏投下相反的倒影——他的左手倒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組血肉，連被侵蝕的疤痕都分毫不差。
    “這是鏡像補償。”另一道聲音從右側鏡麵傳來。
    蘇牧轉頭，看見個穿白大褂的女人從鏡中走出，發梢別著枚量子糾纏徽章，正是記憶裏未來科學家古心琴的模樣。
    她手中全息數據板投射出藍光，“22世紀，你是我實驗室的首席教授，我們曾共同研發‘觀測者悖論裝置’——”
    數據板突然展開三維影像：年輕的蘇牧站在環形對撞機前，指尖懸停在啟動鍵上方，而古心琴正將枚銀色芯片按進他後頸，“這是記憶鎖，防止觀測者被平行意識汙染。”畫麵裏的蘇牧皺眉：“但如果我們成功觀測到法則本身......”
    “所以係統封存了這段記憶。”古心琴的指尖點在蘇牧左手腕的數據流上，“你的鏡像能力者在現實中觸發了標識共鳴，才讓這段被刪除的過去漏了出來。”
    蘇牧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記得自己原本是普通研究員，可畫麵裏那個自信從容的“教授蘇牧”，連推眼鏡的習慣都和他如出一轍。
    更讓他心驚的是，當古心琴提到“記憶鎖”時，顧清歡鏡像的標識突然暴漲成刺目光斑，在鏡麵上投下扭曲的陰影。
    “夠了。”青銅劍出鞘的脆響驚得蘇牧一顫。
    他循聲望去，穿月白裙的女子正從左側鏡麵邁步而出，發間玉簪刻著“易安”二字，正是李清照的虛影。
    她握劍的手在發抖，劍刃卻精準斬向古心琴的數據板，“這些都是係統編織的謊言！”
    數據板應聲碎裂成星塵，露出後方被黑鏈捆縛的透明光繭。
    蘇牧瞳孔驟縮——繭裏蜷縮著的，是陳飛！
    他的實驗服破了個洞，露出心口被挖去的量子芯片位置，原本鮮活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層灰霧。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李清照的聲音突然哽咽，她舉劍指向光繭，“淒淒慘慘戚戚。”每句吟誦都有銀芒從她唇間溢出，在虛空中勾勒出複雜的坐標圖。
    蘇牧盯著那些閃爍的光點，後頸泛起涼意——那是量子密鑰的排列方式，和他在輪回眼觀測中見過的法則節點完全吻合。
    “天真。”古心琴的虛影突然出現在李清照身後，指尖凝聚的數據光束穿透她的肩膀，“你以為係統會讓覺醒者輕易拿到密鑰？這是誘導觀測者主動泄露意識頻率的陷阱——”她的聲音陡然尖銳，“而你，蘇牧，已經在解析坐標時暴露了量子輪回眼的共振波！”
    鏡麵突然開始劇烈震顫。
    蘇牧感覺有雙無形的手攥住他的意識，正往某個黑洞般的漩渦裏拖。
    顧清歡的鏡像突然衝破鏡麵，抓住他的手腕：“現實中的我在拽你回去！主腦發現了鏡像空間的漏洞——”
    劇痛如潮水倒灌。
    蘇牧眼前閃過實驗室的金屬天花板，顧清歡焦急的臉正在上方晃動，她後頸的標識亮得刺眼，像要燒穿皮膚。
    他下意識摸向自己右手，這才驚覺數據化已經蔓延到肘部，原本溫熱的血肉變成了半透明的銀沙，每動一下都有細碎光點簌簌掉落。
    “輪回眼......”顧清歡的聲音帶著哭腔，“第101個圓環在生成！”
    蘇牧吃力地抬頭。
    視線穿過她發梢，他看見自己瞳孔裏浮現出細密的金色圓環，第101環的紋路竟與記憶裏那個白發男子控製台的密碼鎖完全重疊。
    同一時刻，無數不屬於他的記憶湧入識海：白發蘇牧坐在黑色控製台前，指尖懸停在“刪除”鍵上，屏幕裏滾動著千萬個“蘇牧”的名字，最後定格在一行血字：“當觀測者成為被觀測者，輪回才真正開始。”
    “觀測者終將成為被觀測的牢籠。”
    古心琴的聲音在識海炸響。
    蘇牧猛地轉頭，看見她的虛影正站在顧清歡身後，指尖的二進製數據流正滲入他的眉心——那些0和1竟排列成《聲聲慢》的詞句，每個字符都在灼燒他的神經。
    “看那裏。”
    另一個聲音響起，這次是李清照。
    蘇牧感覺有滾燙的觸感從瞳孔蔓延，李劍鎧甲的符文突然在他視網膜上浮現，像活過來的金線，最終匯聚成箭頭，指向顧清歡背後的虛空。
    他眯起眼。
    那裏有什麽東西正在凝聚——不是光霧，不是數據，而是道半透明的裂隙，像被利刃劃開的時空薄膜，隱約能看見裂隙深處有柄青銅劍的影子，劍身刻著與李清照發簪相同的“易安”二字。
    顧清歡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數據化速度加快了！必須現在......”
    她的話被一聲清越的劍鳴截斷。
    蘇牧感覺有涼意從後頸升起，回頭的瞬間，正看見李清照的虛影舉起青銅劍，劍尖的銀芒穿透層層鏡麵，直刺向他與顧清歡交握的手腕——那裏，兩人的量子糾纏光帶正像活物般纏繞，泛著脆弱的淡金色。
    劍刃即將觸及光帶的刹那，蘇牧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這一次，心跳裏不再有數據化的雜音，而是某種更清晰、更滾燙的節奏，像在催促他看清什麽。
    而那柄青銅劍的影子，已經穿透了最後一層鏡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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