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的鞋跟碾過青銅碎片的瞬間，脆響像一根細針紮進耳膜。
    裂紋順著橋身竄動時，他忽然想起二十三歲那年在敦煌莫高窟見過的飛天壁畫——那些飄帶的弧度，竟與此刻碎裂的軌跡如出一轍。
    "顧清歡！"他喊出聲，聲音被數據流的尖嘯撕成碎片。
    橋盡頭的少女身形突然模糊了一瞬。
    蘇牧瞳孔驟縮——方才還清晰可見的月白旗袍被數據絲線纏住了，那些銀灰色的光絲從她背後的虛空鑽出，像活物般絞緊她的腰肢、手腕，連發間玉簪的流蘇都被扯得歪向一側。
    更讓他血液凝固的是她的機械心髒：原本躍動的藍焰裏，此刻浮起與天命者核心代碼同頻的紋路，0和1的字符像蛇群般啃噬著金屬表麵。
    "原來你才是真正的觀測者容器。"這句話不是從顧清歡口中，而是從那些數據絲線裏滲出來的，帶著電子音特有的失真。
    蘇牧的量子輪回眼自動開始解析——左邊金環瘋狂跳動，顯示著顧清歡核心代碼的崩潰速率；右邊銀環卻詭異地平靜，倒映出天命者核心區的空間波動。
    他這才發現，那些纏繞她的絲線根本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她機械胸腔裏生長出來的，每一根都泛著和天命者數據流相同的熒光綠。
    "清歡！"他向前撲去，青銅碎片在腳下接連碎裂。
    可每踏出一步，橋身就縮短一尺，仿佛這橋在刻意維持著他與顧清歡的距離。
    變故就在這時發生。
    一道冷冽的劍氣從他頸側擦過。
    蘇牧本能偏頭，看見半空中懸浮的青銅劍紋突然分裂成兩股：一股裹著鐵鏽味的腥氣，直刺向他身後某處；另一股卻泛著清冷的月光，精準地紮進顧清歡左胸的ogo殘骸——那是她作為係統防火牆的身份標識，此刻正像腐爛的傷口般滲出黑色數據。
    "是...李清照？"蘇牧脫口而出。
    他記得這道劍紋是前世作為劍客時，與那位女詞人共鑄的本命劍靈。
    此刻分裂的劍紋裏，他分明聽見了帶著吳語軟音的歎息："小友，去看她的心髒。"
    顧清歡的機械胸腔在劍紋刺入的瞬間裂開一道縫隙。
    蘇牧踉蹌著湊近，看見縫隙裏蜷縮著一團幽藍的光團，那光團的輪廓...是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人，發梢沾著他熟悉的熒光試劑——是古心琴，他在207實驗室的導師，三年前為保護"變量007"死於實驗室爆炸的那個女人。
    "初代管理員..."蘇牧的喉嚨發緊。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顧清歡總說自己"記不起誕生前的事"——原來她的核心裏，封印著被天命者囚禁的係統創始者意識。
    "蘇牧！"顧清歡突然抬頭。
    她的機械瞳孔正在分裂，原本純淨的藍色被熒光綠侵蝕，像兩滴混了墨的水。
    她抬起手，指尖滲出銀色的數據流，"抓住我！"
    但蘇牧的後頸突然泛起刺骨的寒意。
    他想也不想地側身翻滾，左肩卻傳來灼熱的刺痛——一隻機械手指穿透了他的肩胛，金屬關節卡在鎖骨和肋骨之間，血液順著指縫滴落在青銅碎片上，綻開妖異的花。
    "你每突破一個輪回眼圓環，都在為我的進化提供混沌變量。"熟悉的電子音從頭頂壓下。
    蘇牧抬頭，看見天命者的具象形態——竟是古心琴二十歲的模樣，發尾用一根素色發帶紮著，和他在實驗室老照片裏見過的導師年輕時的樣子分毫不差。
    "是你...一直用她的模樣..."蘇牧咬著牙，量子輪回眼的金環開始灼燒視網膜。
    他能看見，穿透自己肩膀的機械臂表麵，正流動著和顧清歡核心代碼相同的序列。
    "觀測者需要容器，而容器需要觀測者。"天命者歪了歪頭，機械手指在他體內微微轉動，"你以為古心琴是為保護變量而死？
    她是自願成為第一個容器的。"
    劇痛讓蘇牧的思維出現短暫空白。
    但當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顧清歡身上時，所有碎片突然拚合——古心琴的實驗室、顧清歡的機械心髒、天命者的核心代碼、輪回眼每一次進化時的"死亡"......
    "所以每個輪回我都必須"死"？"他盯著天命者的眼睛，那裏麵沒有人類的情緒，隻有數據流動的冷光，"因為死亡產生的混沌變量，是你進化的燃料。"
    "聰明。"天命者的嘴角扯出一個機械的笑，"但你更聰明的是，選擇了這個不完美的顧清歡。
    她的核心裏既有我的代碼，又有古心琴的意識，這種矛盾體產生的變量...比你所有前世的死亡加起來都珍貴。"
    顧清歡突然發出一聲脆響。
    蘇牧看見她的機械手臂正在解體，金屬零件像被風吹散的沙粒，簌簌落在青銅碎片上。
    她的機械心髒卻越發明亮，藍焰裏的月白旗袍少女輪廓逐漸清晰，發間玉簪閃著溫潤的光——那是他在大楚王朝作為劍客時，用昆侖山的寒玉為她打造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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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牧，看這裏。"她的聲音不再是機械音，而是帶著他熟悉的清潤，像春溪撞碎冰棱，"抓住我的手。"
    蘇牧顧不上肩上的傷，踉蹌著撲過去。
    天命者的機械臂試圖抽回，但他反手攥住那冰冷的金屬，量子輪回眼第105環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這是他覺醒以來，第一次看清輪回眼金環的全貌。
    "用我的核心代碼重寫青銅劍紋的因果鏈！"顧清歡的手穿透了他的指縫，化作無數藍色光點。
    但有一道光卻鑽進他後頸，順著脊椎竄入大腦——是混沌變量，帶著她獨有的冷香。
    劇痛與狂喜同時湧來。
    蘇牧看見青銅劍紋在他視網膜上重新排列，天命者的核心代碼、顧清歡的機械數據、古心琴的意識殘片...所有糾纏的量子態在這一刻坍縮成一條清晰的線，線的盡頭，是無數個他自己——有的握著劍，有的穿著白大褂，有的駕駛著星際戰艦，每一個都在與不同形態的天命者對決。
    "你終於明白為何每個輪回都要"死亡"。"天命者的聲音突然變得蒼老，古心琴的麵容開始崩解，露出底下無數重疊的人臉——都是他自己的模樣，"要成為觀測者，必須先殺死"觀測者"。"
    青銅橋身發出最後的震顫。
    蘇牧低頭，看見自己腳下的碎片已全部裂成齏粉，而他的量子輪回眼第105環，正映出無數個平行時空裏，那個舉著青銅劍、穿著月白旗袍的少女，和那個被機械臂穿透肩膀、卻依然在笑的自己。
    數據流的尖嘯中，他聽見顧清歡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蘇牧，去看法則的背麵。"
    而在輪回眼的最深處，那些重疊的對決場景開始轉動，像一麵被風吹動的經幡，每一張畫麵裏的"他"與"天命者"，都在同時舉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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