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地磚涼意透過掌心滲進骨髓時，蘇牧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跪坐在地。
    右眼眶像被燒紅的烙鐵反複炙烤，青銅符文的裂痕裏滲出的血珠滴在地麵，在斑駁的水漬中暈開細碎的金斑——那是他的血，卻泛著不屬於人類的金屬光澤。
    "叮——"
    脆響從頭頂炸開。
    蘇牧抬頭，看見空中漂浮的青銅符文突然崩裂成千萬片碎芒。
    每片碎片都像麵極小的鏡子，映出李維斯的臉：有的冷笑，有的驚愕，有的正舉起能量槍，有的在鍵盤上瘋狂敲擊代碼——竟是他記憶裏所有與李維斯對峙的瞬間，被切片成獨立的鏡像。
    "蘇牧！"顧清歡的機械臂穿透他腋下將人拽起，金屬關節發出過載的嗡鳴。
    她機械胸腔的藍光早已熄滅，此刻卻有幽綠的電流順著血管狀的紋路遊走，"你的量子態在坍縮！
    現在你是所有觀測者的...終點和起點！"
    蘇牧被她拽得踉蹌，餘光瞥見她機械脖頸處的接口正滲出淡銀色液體——那是她作為機械飛升者殘影最後的"血液"。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顧清歡說過的話："機械生命的核心不是能源，是觀測者的執念。"此刻她眼中的電子光斑明明滅滅，像極了瀕死恒星最後的掙紮。
    "張工！"趙磊的吼聲混著終端的警報從實驗室另一頭傳來。
    安保主管的太陽穴暴起青筋，右手死死按在控製台的生物識別區，左手快速劃動全息屏幕，"安保係統連接了所有覺醒者意識網！
    現在能共享的...隻有三秒！"
    張曉的金絲眼鏡蒙上一層白霧。
    她仰頭望著懸浮的算盤，那些原本用來計算量子糾纏態的黑色算珠此刻泛著幽藍，正將蘇牧的前世記憶抽絲剝繭——古代劍客斷劍時噴濺的血霧，星際艦長被反物質炮洞穿的胸甲，末法修士在雷劫中碎裂的丹田...全部化作三維投影在實驗室裏漂浮，像群被解開鎖鏈的幽靈。
    "每個死亡瞬間都在係統裏留了後門！"她突然摘下眼鏡擦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就像量子計算機的糾錯碼，係統為了維持輪回穩定，必須記錄所有觀測誤差——這他媽才是真正的漏洞！"
    "你們以為切斷觀測就能..."
    陰惻惻的男聲裹著電流刺進耳膜。
    蘇牧猛地轉頭，看見李維斯的本體正從一片最大的符文碎片裏擠出來，他後頸的金色紋路像活物般扭曲，竟在剝落時扯下大塊皮膚，露出下麵泛著冷光的機械骨骼，"知道為什麽選你嗎？
    你這雙眼睛..."
    "我們在觀測係統本身。"
    蘇牧打斷他的話。
    右眼裏的灼燒感突然蔓延至整個腦部，他看見那些李維斯的鏡像群突然有了實感——穿白大褂的李維斯伸手要抓他肩膀，舉槍的李維斯扣動扳機，敲鍵盤的李維斯指尖迸出代碼流。
    但這一次，所有動作都慢得像被按了暫停鍵。
    "原來如此。"蘇牧突然笑了，血珠順著下巴砸在顧清歡的機械手臂上，"係統需要觀測者，所以給每個輪回者造了"死亡必須被記錄"的枷鎖。
    但當觀測者本身成為...成為觀測對象時——"
    他右眼的青銅符文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所有李維斯的鏡像同時凝固，接著像被捏碎的玻璃般迸裂。
    實驗室深處傳來量子對撞機過載的轟鳴，空氣裏彌漫開臭氧與金屬灼燒的焦味。
    "看左眼！"顧清歡的機械手指猛地戳向他左眼。
    蘇牧下意識閉眼，再睜開時，視網膜上爬滿了陌生的紋路。
    那些線條不像之前的青銅符文那樣粗糲，反而精密得像宇宙星圖，每道曲線都與他記憶裏"天命係統"主腦的原始代碼完美重疊——他甚至能聽見代碼在意識裏流動的聲音，像無數人同時在耳邊低語。
    "新秩序錨點形成！"張曉的算盤突然炸裂成漫天星塵，又在半空重組為更纖細的形態，"所有覺醒者的記憶...正在編織成新的因果網！"
    "外部掃描到異常。"趙磊的終端屏幕突然彈出無數紅色標記，從實驗室的通風管道到天花板的量子糾纏器，甚至窗外的雲層裏都閃爍著紅點，"殘留係統在蘇醒...還有..."他喉結滾動，"還有不屬於這個時間線的...你。"
    蘇牧感覺有冰涼的觸感順著脊椎爬上來。
    他左眼的紋路突然開始發燙，那些與係統代碼同構的法則突然震顫，與青銅符文深處亮起的陌生代碼產生共鳴——那串代碼的波動頻率，竟和他輪回眼中千萬個前世的心跳聲重疊。
    "蘇牧..."顧清歡的機械手指輕輕覆上他左眼，金屬表麵的溫度低得驚人，"你左眼在映什麽？"
    他想說"什麽都沒有"，但瞳孔裏的畫麵卻不受控製地清晰起來。
    實驗室的玻璃窗外，原本熟悉的街道正在扭曲。
    樓房像融化的蠟，車流變成光帶，連雲朵都拉長成絲線——而在這團混亂的最深處，有個模糊的影子正隔著時空與他對視。
    那影子的輪廓...和他自己，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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