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聲音在他腦子裏爭吵不休。
    私心跟理智瘋狂碰撞，宮夏隻能拚命的抱緊秦笙笙，好像這樣就沒人能將她們分開。
    精神世界的混亂進一步加重，尤理理站在包廂外，冷靜的觀察。
    包廂就像一個錨點，有錨點在，宮家主的精神世界就不會發生坍塌。
    那麽混亂從某種角度來說，算是解體再重構，是好事情。
    “好。”悶悶的嗓音在懷裏響起。
    宮夏像機械般木木的低下頭。
    秦笙笙眸子水潤潤的，“好。”
    包廂外的世界迅速恢複正常，尤理理神色如常的離開。
    宮夏手指擠進秦笙笙指縫裏，十指相扣，像是照顧什麽易碎的珍貴物品，比平時更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宮夏無比自責，他覺得是他的忽視才導致笙笙心理出問題的。
    自己跟她談了這麽多年的戀愛，都沒有發現笙笙竟然存在心理問題，是他的失職。
    他會想辦法彌補的，他會照顧笙笙，他不會讓任何人帶走……
    可是生病了需要治療。
    晚上秦笙笙迷迷糊糊的起床上廁所，不過是稍微動了一下，就被扯進滾燙的懷抱裏。
    宮夏長手長腳的將她環住，嗓音裏透著緊張，“你要去哪裏？”
    秦笙笙：“想去上廁所。”
    “好。”宮夏鬆開手，坐起身想跟上去，又害怕今天笙笙才跟自己說了那些事，自己寸步不離的行為會刺激到她，於是隻能僵硬的坐在床上。
    視線直勾勾的盯著秦笙笙的背影。
    秦笙笙撓了撓頭，心想自己沒有病，別把宮夏整成神經病了。
    宮夏扣著手指坐在床上等著，多等一秒就多一秒焦躁，直到看見秦笙笙從衛生間裏出來，才鬆了口氣。
    等她躺回床上，密不透風的纏上去，黏濕的吻落到她臉側，“笙笙……睡覺……”
    像哄小孩。
    秦笙笙睡得香，第二天起床看見宮夏眼底濃厚的黑眼圈嚇了一大跳。
    宮夏自己沒什麽感覺，就算一晚上沒睡，他精神依舊很好。
    “笙笙，快洗漱完吃早餐，尤老師已經答應過來了，約的九點鍾。”宮夏今天一早便聯係了尤理理。
    笙笙生病了，要順著笙笙來，不能讓笙笙不開心。
    那看心理醫生呢？
    有一道聲音在宮夏腦子裏開口。
    宮夏抗拒著沒有理會。
    那看心理醫生呢？什麽時候去看？相比於尤理理，笙笙更應該去看醫生，醫生會知道她是什麽情況。
    又有一道聲音開始說話，那看了醫生後，醫生說要讓笙笙去精神病院治療怎麽辦？
    可是精神有問題本來就應該去精神病院。
    悖論徹底出現了。
    宮夏不想讓笙笙去精神病院，但按照規則，笙笙應該去精神病院。
    用完早餐，卡著時間，秦笙笙在沙發上裝睡。
    笑話，尤理理來不是跟她聊天的，是跟宮夏聊的，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宮夏給尤理理開門，神色有些勉強，“尤老師進來吧，笙笙睡著了。”
    尤理理彎腰換鞋，“我可以等她睡醒。”
    宮夏安靜的站在一邊注視著她，“尤老師，我們聊聊吧。”
    尤理理鎮定道：“好。”
    宮夏將她帶到書房，將茶水放到尤理理麵前，長睫下的眼神帶著探究，“尤老師，不知道我愛人最近有沒有跟您說一些奇怪的事情？”
    尤理理麵露疑惑，“奇怪的事情是指？”
    昨天秦笙笙說那些話的時候尤理理也在，宮夏並未隱瞞，“就是她口中的另一個世界。”
    宮夏試圖從尤理理臉上找到什麽蛛絲馬跡，但什麽也沒找到。
    “沒有。”尤理理明確的回道，“昨天我也是第一次聽她說。”
    宮夏垂眸，“那尤老師對我愛人口中的另一個世界怎麽看？”
    “我建議你最好帶她去看一下心理醫生。”尤理理自然開口。
    一切的不合理都會變成合理，是指宮夏會自圓其說，無論多不合理的事情，比如那個原本不存在的小女孩，宮夏也能一點點將她變出來。
    需要找到一個明顯的突破口，剛開始尤理理也認為每日廣播中，處罰的各種犯罪者會是突破口。
    但那個突破口需要不斷的跟宮夏接觸，在接觸的過程中種下心理暗示，一點一點的將現實映射到精神世界，才能打破他的固有認知，喚醒他。
    而現在，尤理理找到了一條捷徑。
    就是秦笙笙本身。
    在精神世界裏生活的這些天，尤理理觀測到了宮夏的世界規則。
    學生的任務是認真學習，所以每個學生都不被允許使用智能手機玩樂。
    上班的員工需要認真上班，摸魚不被允許，工作做完可以下班。
    老板不能壓榨員工，不能損害員工利益。
    政府官員不能貪汙受賄，不能侵害群眾利益。
    ……
    非黑即白，按照這麽說的話，生病的人就該去看醫生。
    秦笙笙這種情況，就該第一時間被帶走看醫生才對，就像跟她們一起進來的那個男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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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身為這個世界的創造者，宮夏，卻猶豫了。
    在秦笙笙的事情上，宮夏跟他創造出來的規則站到了對立麵。
    這就是一個衝突，一個切入點，要徹底引爆這條線，要麽宮夏將秦笙笙送進精神病院，要麽，宮夏承認規則是錯的。
    “你在擔心什麽？”尤理理開始不動聲色的引導，“她可能隻是最近情緒不太好，有一些別的想法而已，或許隻是小問題。”
    宮夏神色勉強的笑了笑，當然不會是小問題，笙笙就是得了病，她妄想出了另一個世界！
    妄想出另一個世界的人，都被抓走了，都被關在精神病院裏。
    他如果帶笙笙去看醫生，醫生就會帶走笙笙，他就見不到笙笙了！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宮夏精神又混亂起來。
    “不過我的建議還是去看看，因為放著不管會更嚴重的吧？”尤理理富有親和力的外表十分貼心，“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情，醫生會治好她的。”
    “如果繼續放任不管，她會更加相信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吧？她甚至會想到你在另一個世界是什麽身份，想到她在另一個世界是什麽身份，想到我在另一個世界是什麽身份。”
    “哎——”
    尤理理歎息道：“不過你之前這麽問我，看來她已經跟你講過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了？你是怎麽想的？”
    “還是要早做決定啊！”
    宮夏的理智和私心再一次開始拉鋸。
    該怎麽辦？該怎麽做？
    該怎麽辦？該怎麽做？
    該怎麽辦？該怎麽做？
    送她去看醫生？不！不要！
    不送她去看醫生？不……不行……
    生病……生病了……就……就應該……
    宮夏臉色慘白，嘴唇顫抖著，身形開始在藍白校服和現在穿著家居服的模樣間來回切換。
    尤理理神色如常，對宮夏的變換對周圍環境的變換視而不見。
    秦笙笙呆呆的坐在沙發上，整個客廳，除了她身下的沙發外，所有的家具乃至建築都揉碎混雜到一起，昳麗濃稠的色彩在沙發邊緣極盡試探。
    似乎想觸碰她，又害怕觸碰到她。
    她呆呆的看了一會，見周圍沒什麽變化。
    決定去拱最後一把火。
    她踩到那濃稠昳麗的不明物質上。
    仿佛踩在非牛頓物體上，粘液有意識的迅速往上纏繞，將她細白的腳腕染上彩色痕跡。
    秦笙笙跑了起來，朝書房方向跑去。
    粘液托著她，將她送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秦笙笙撞開門，站在門口，看向正對著她，沙發上坐著的藍白校服的少年。
    少年漂亮的丹鳳眼溢滿痛苦。
    “笙笙……”輕柔的低語微不可察，秦笙笙身後那片蠕動絢麗的不明背景讓宮夏頭暈目眩。
    “笙笙……”宮夏雙目充血，周圍的環境迅速分解變換。
    秦笙笙眼前一黑，墜入彩色的粘液中，一點一點的下陷。
    等再次睜開眼，是雪白的天花板。
    陌生的記憶又一次衝進大腦裏。
    她叫秦笙笙，今年二十歲，患有妄想症，確診後，家人將她送到了市裏最好的精神病醫院。
    秦笙笙：……
    秦笙笙看著因為聯係不上係統，更新係統版本後自動顯示任務已完成的屏幕直呼666。
    病房純白無瑕，她穿著普通的藍白條紋病號服，病房裏除了一個衛生間和基本的洗漱用品外，隻剩一個裝著鐵柵欄的窗戶。
    她走到窗戶邊，踮著腳想往外麵看，但怎麽看，都隻能看見綠色的樹葉。
    “你在看什麽？”突的一道男聲響起。
    秦笙笙立刻轉頭，撞進宮夏含笑的眼睛裏。
    他這次看上去年齡跟現實相仿，約莫三十來歲。
    頭發四六分，帶著一副銀邊半框眼鏡，穿著一件白大褂，氣質溫潤。
    “可以跟我說說嗎？”他關上門，一步一步走近。
    記憶裏，宮夏是她的主治醫生，自己對他非常信任，在他的治療下，自己的病情好了很多。
    “我在看窗外，”秦笙笙依照記憶裏的樣子，安靜的看著他，“什麽時候吃飯，我餓了。”
    病房裏麵什麽都沒有，也沒有時間。
    周圍安靜得出奇，隻剩外麵樹葉被風吹過的沙沙聲。
    “還有十五分鍾，餓了嗎？”他從白大褂裏摸出一顆奶糖，剝開糖衣，放到秦笙笙麵前，“先吃顆糖墊墊肚子。”
    半框眼鏡下，眸子落到眼前的女人身上。
    她就算穿著病號服，身上的溫柔也幾乎要溢出來。
    許久未見陽光的皮膚分外蒼白，小臉尖尖細細，眸子圓溜溜的。
    宮夏眼神越軟，他對秦笙笙的愛慕沒有由來，見到她的第一眼，內心的愛意翻滾，濃稠到能將他整個人淹沒。
    宮夏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愛上自己的病人。
    一個心理醫生，竟然愛上了自己的病患。
    秦笙笙伸手將他掌心糖紙裏的奶糖拿出來塞進嘴裏，奶糖甜滋滋的，將臉頰撐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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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夏喉結滾動，移開視線。
    “今天感覺怎麽樣？”
    就算自己再怎麽喜歡她，也不能趁人之危。
    等治好她的病，再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今天感覺，”秦笙笙吃著奶糖嗓音有些含糊不清，“還好吧，跟以前一樣。”
    “還會夢見另一個世界嗎？”宮夏從口袋裏拿出筆，筆尖觸及到病曆本，抬眸看過來時，丹鳳眼黑白分明，眼裏的情意根本掩飾不住。
    夢見另一個世界，指的就是現實世界。
    記憶中，她的妄想症便是在夢中幻想出一個世界，並且執著的認為另外一個世界才是真實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則是虛擬世界。
    最開始還隻是在夢境中夢見那個世界，但後來甚至在清醒時，也會陷入夢裏的世界中，這給自己和他人造成了很大的不便，最終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秦笙笙還得摸清楚精神病院的情況，當然不會說加重病情的話，她搖了搖頭，“沒有了。”
    宮夏仔細觀察著她的微表情，確認她沒有說謊後，在病曆本上寫了什麽，接著又溫柔開口：“如果再次夢見另一個世界，或者看見另一個世界，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誰？”
    “告訴你。”秦笙笙道。
    宮夏點點頭，從另一個兜裏摸出一顆藍莓味的水果軟糖，再次將糖衣剝開，“你最近表現得很好，繼續配合治療，很快就能出院了。”
    秦笙笙不客氣的將糖果塞進嘴裏。
    出不出院？
    她不在乎這個，她在乎的是由理理在哪？
    為什麽在上一個場景崩塌後，又出現了精神病院的場景？
    就因為宮夏認為她有病應該被送進精神病院，所以不是直接被喚醒，而是執著給她治病？
    十五分鍾很快就過去，走廊上傳來護士長宣布就餐的聲音。
    宮夏見她眼巴巴的樣子有些想笑，“去吧。”
    秦笙笙迫不及待的離開房間，隻有被醫院允許時，病房的門才能從內部打開。
    所有的病人在自己門口站定，隨後左轉，整齊有序的往餐廳裏走。
    秦笙笙一邊走，一邊掃視人群，企圖在人群中找到由理理。
    但她還沒看見由理理，先看見跟她和由理理一起進來的男人。
    男人神色呆滯，唇角無意識的淌著口水，傻乎乎的跟著人群一晃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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