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空間中的警報聲如同催命的戰鼓，每一次蜂鳴都讓數據流的震顫變得更加劇烈。
    猩紅色的警告代碼如同瀑布般在凱特琳·布萊克眼前傾瀉而下，她的十指在虛擬鍵盤上舞動出殘影，額頭上沁出的冷汗已經浸濕了金色的發絲。
    “不行！對方是有備而來！他們的攻擊模式在不斷進化，像一個擁有無窮學習能力的病毒集合體！”凱特琳的聲音裏透出前所未有的焦灼，“我的防火牆正在被逐層瓦解，最多再撐三分鍾！”
    “三分鍾……”周慕雲的聲音從通訊頻道中傳來，背景是無數分析師驚慌失措的叫喊和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
    他麵前的巨型光幕上，全球股市的k線圖正以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角度垂直墜落，綠色的數字海洋瞬間被血紅色的暴跌所吞噬。
    “‘情感黑金’已經滲透進了全球金融係統的底層協議。它放大了所有投資者的恐慌、貪婪和絕望，把這些最原始的情緒轉化為了拋售指令。這不是技術攻擊，這是人性攻擊！再這樣下去，全球經濟體係將在半小時內徹底崩潰！”周慕雲的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沉重的鉛彈。
    “我出發。”顧承宇的聲音沙啞而決絕。
    他強行壓下大腦深處那股仿佛要將他靈魂撕裂的劇痛，踉蹌著從虛擬接入椅上站起。
    那股痛楚源自他被篡改的記憶核心，此刻正與外部網絡的攻擊產生著毀滅性的共振。
    每當“情感黑金”發動一次衝擊，他腦內的記憶碎片就仿佛被投入熔爐的玻璃，灼熱、扭曲，瀕臨破碎。
    蘇明玥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他，觸手所及是他冰冷而顫抖的手臂。
    她看到了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和他眼底深處那抹無法掩飾的痛苦。
    她的心猛地一緊，幾乎要脫口而出讓他留下的話，但她看到了顧承宇眼神中的不容置疑。
    “明玥，相信我。”顧承宇穩住身形，反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掌心的溫度帶著一絲令人心安的堅定，“隻有東京交易所服務器裏我親手埋下的那段原始記憶數據，才能構建出足以對抗‘情感黑金’的全新防火牆。我必須去。”
    這不是請求，而是陳述。
    蘇明玥凝視著他的眼睛，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個用力的點頭：“注意安全。在我找到‘情感錨點’之前，撐住。”
    “一定。”顧承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的背影沒有絲毫猶豫，仿佛一個奔赴宿命戰場的孤獨戰士。
    在他們身後，林景深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摘下金絲眼鏡，一直以來溫文爾雅的臉上此刻寫滿了凝重。
    他知道，在這場涉及人類意識與數字靈魂的戰爭中，他引以為傲的商業頭腦和財富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但他不是一個會袖手旁觀的人。
    他切斷了虛擬連接，回到自己在環球金融中心頂層的辦公室。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璀璨，但在這片虛假的繁華之下，一場足以顛覆世界的風暴正在醞釀。
    “接通我的首席法務官和瑞士聯合銀行董事，”林景深拿起桌上的加密電話，聲音冷靜得可怕，“我要立刻起草一份不可撤銷的信托協議。將我名下所有‘景深資本’的股權進行抵押，成立‘人性審計基金會’。對，所有！我不在乎估值，我隻要速度！資金用途？——無限額支持任何能夠對抗此次金融危機和‘情感黑金’的行動。對，任何！”
    掛斷電話，林景深看著窗外那座代表著全球金融脈搏的交易所大樓，喃喃自語：“顧承宇，蘇明玥，你們在前麵衝鋒，我能做的，就是為你們提供永不枯竭的彈藥。”
    與此同時，一架流線型的超音速私人飛行器已經從顧氏集團的頂樓停機坪呼嘯而起，撕裂夜幕，以五倍音速射向東京。
    機艙內，顧承宇將自己固定在醫療級的座椅上，數根銀色的探針連接著他的太陽穴，試圖通過微弱的生物電流暫時穩定他瀕臨崩潰的意識。
    他的眼前，光幕上顯示著凱特琳共享來的數據流。
    那已經不是簡單的代碼，而是一片混沌的、充滿負麵情緒的數字海洋。
    每一次紅色的浪潮拍打過來，他的身體都會不受控製地抽搐一下。
    “承宇，你還好嗎？”凱特琳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那邊的情況顯然已經岌岌可危。
    “死不了。”顧承宇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雙眼死死盯著那些狂亂的數據，“把攻擊核心的路徑圖傳給我。我要在抵達東京之前，摸清它的‘脈搏’。”
    另一邊，蘇明玥已經登上了前往金星的“星梭”號快速突擊艦。
    這艘隸屬於聯邦秘密行動部門的飛船，是人類科技的結晶，能夠通過臨時開啟的短程曲率航道，在極短時間內跨越行星際的遙遠距離。
    與地球上的喧囂和緊張不同，飛船的艦橋內一片寂靜，隻有衛生係統發出的輕微嗡鳴。
    蘇明玥站在巨大的舷窗前，看著蔚藍色的地球在視野中迅速縮小，最終變成一顆懸浮在黑色天鵝絨上的美麗寶石。
    “情感錨點”，根據周慕雲提供的零星情報，是金星聯邦在早期進行“意識上傳”實驗時，為了防止實驗體在虛擬世界中迷失自我而創造出的一種高維穩定裝置。
    它能夠將最純粹、最正麵的情感——愛、勇氣、希望——凝聚成一種可以被人工智能識別和調用的能量形態。
    這是對抗“情感黑金”這種負麵情緒武器的唯一克星。
    但那個實驗室，早在三十年前就因為一場不明原因的災難而被永久封禁。
    所有資料都被列為最高機密，聯邦對外宣稱，那裏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指揮官，即將脫離曲率航行，預計三分鍾後抵達金星預定軌道。”人工智能駕駛員柔和的電子音在艦橋內響起。
    蘇明玥轉過身，開始檢查自己的裝備。
    特製的戰鬥服可以抵禦金星地表近五百攝氏度的高溫和九十倍於地球的恐怖氣壓。
    她腰間的戰術帶上，掛著等離子手槍、高頻震蕩匕首，以及一個她從未想過會再次使用的東西——一個古舊的、黃銅色的羅盤。
    這是她父親留給她的遺物，據說指針永遠指向內心最渴望的方向。
    在這樣一場超高科技的戰爭中，這件古董顯得格格不入。
    但不知為何，握住它冰涼的金屬外殼，蘇明玥紛亂的心緒卻能得到一絲平靜。
    “承宇，等我。”她在心中默念。
    飛船輕微地震動了一下，舷窗外的景象從流光溢彩的曲率通道，瞬間切換為一片死寂的暗紅色。
    金星，這顆被濃硫酸雲層包裹的、如同地獄一般的行星，出現在她的眼前。
    在星球的晨昏線上，一個微不可察的金屬反光點，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金星聯邦第三號廢棄實驗室。
    那裏，像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靜靜地匍匐在荒蕪的紅色沙漠之上，等待著她的到來。
    “星梭”號在實驗室外圍一公裏的地方懸停，再往前，就是未知的強電磁幹擾區。
    “祝你好運，指揮官。”人工智能說。
    蘇明玥點點頭，走入登陸艙。
    隨著艙門緩緩開啟，一股灼熱而壓抑的氣浪撲麵而來，即使隔著厚重的頭盔，她仿佛也能嗅到空氣中那股硫磺和金屬鏽蝕混合的、屬於死亡的味道。
    她走下舷梯，雙腳踏上了那片被人類遺忘了三十年的土地。
    腳下的沙礫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仿佛被鮮血浸透。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死寂，隻有呼嘯的強風卷起沙塵，拍打在她的麵罩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遠處的廢棄實驗室，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墳墓，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它的結構在歲月的侵蝕下已經殘破不堪，巨大的外壁上布滿了裂痕和鏽跡，像一道道猙獰的傷疤。
    蘇明玥抬頭望去，在那座鋼鐵墳墓的頂部，一個早已熄滅的信號塔，像一根指向天空的、扭曲的黑色手指。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湧起的一絲不安，將手按在了腰間那柄等離子手槍的握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