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鏡淵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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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時間在這一刻被拉伸、撕裂,然後以五種截然不同的方式轟然引爆。
警報聲、尖叫聲和雪花般的係統崩潰通知,在同一秒鍾席卷了全球每一個連接到網絡的角落。
東京證券交易所的巨型屏幕上,金星聯邦信用指數那條平穩的藍色曲線,仿佛被一把血色利刃當頭斬斷,以一個觸目驚心的垂直角度,一頭紮進了“垃圾級”的深淵。
交易員們呆若木雞,耳邊還回響著林景深那冰冷而決絕的聲音:“……這份由琳達·吳用生命留下的審計報告,就是金星聯邦的墓誌銘!”
大廈外,抗議的人潮瞬間沸騰。
林景深站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上,黑色的風衣在東京灣吹來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他剛剛放下播放錄音的設備,四周閃光燈爆閃如白晝,將他堅毅的臉龐映照得如同雕塑。
數十名“人性審計基金會”的成員自發圍成一圈,將他護在中心,用血肉之軀對抗著聞訊趕來的聯邦安保部隊。
“逮捕他!他涉嫌危害全球金融安全!”一名聯邦指揮官聲嘶力竭地咆哮著,但他的聲音被山呼海嘯般的口號淹沒。
“真相無罪!打倒意識獨裁!”
林景深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絲毫畏懼,眼神反而越過人群,望向那座象征著金星聯邦權力的摩天大樓。
他知道,這隻是第一槍。
琳達的仇,世界的未來,都壓在這份報告之上。
他不是在抗議,他是在宣戰。
幾乎在同一時間,日內瓦,聯合國人權聽證會現場。
秦朗的身影從全息投影中消失,留下的最後一句話“他們的領袖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如同魔咒,縈繞在每一個代表的耳邊。
主屏幕上,他提交的法務數據庫副本正在自動解壓,最頂端的一個文件被高亮顯示——《金星聯邦總統序列一號基因缺陷及潛在精神崩潰風險評估報告》。
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聯邦總統,那個一直以完美、健康、理性的形象示人的“人類進化終點”,竟然是一個基因層麵的“錯誤”?
這比任何政治醜聞都更具顛覆性。
一名代表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試圖看清屏幕上的小字,手卻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聯邦代表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猛地站起,語無倫次地怒吼:“謊言!這是汙蔑!是恐怖分子的惡意攻擊!”
然而,沒人理會他的辯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份報告上,以及屏幕角落裏那行冰冷的係統提示:【用戶‘秦朗’已永久關閉生物識別權限,身份信息從全球數據庫注銷。】
他不是下線,不是隱身。
他是將自己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了。
用一種最極端的方式,為自己的證詞刻下了最後的封印。
他以自我的“死亡”,證明了聯邦“完美”的虛偽。
全球的混亂,被暗網上一條血紅色的置頂帖推向了高潮。
發帖人:顧明軒。
“你們以為阻止了我?不,我隻是讓你們看清了自己的選擇。秩序的脆弱,信仰的廉價,一觸即潰。歡迎來到我為你們準備的,真正的現實。”
挑釁的文字下方,是一個動態的倒計時。
當倒計時歸零的刹那,一場名為“鏡界清洗”的風暴,精準地刺向了全球經濟的心髒。
紐約、倫敦、法蘭克福、上海……超過二十個國家的央行係統同時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境界數據流衝擊。
防火牆如同紙糊,核心結算係統在瞬間被汙染,陷入癱瘓。
無數城市的自動取款機屏幕上,跳出顧明軒那張帶著嘲諷笑意的臉。
電子支付係統全麵宕機,金融活動在短短幾秒內倒退回了紙幣時代。
這不是炫技,這是宣言。
顧明軒用行動告訴全世界,當他們還在為信用評級和基因缺陷爭論不休時,他已經掌握了隨時讓現代文明重啟的開關。
混亂的浪潮,甚至穿透了現實與意識的邊界。
“契約深淵”內部,凱瑟琳·恩雅正置身於一片由無數扭曲光纖構成的虛無空間。
這裏本該是絕對安靜的,是純粹的意識交流場。
但此刻,整個空間都在劇烈震動。
那些光束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麵一樣瘋狂波動,無數細碎、痛苦、憤怒的意識碎片從外界滲透進來,化作刺耳的雜音,衝擊著她的感知。
“發生什麽了……”凱瑟琳穩住心神,她的意識體散發著堅定的微光。
她看到,那些原本排列整齊,代表著其他誌願者的光點,有許多正在不安地閃爍,甚至有幾個已經黯淡下去,顯然是被外界的恐慌情緒影響,精神臨近崩潰。
“如果我能證明這是陷阱,那我願意成為第一個掉下去的人。”她在直播中的誓言回響在自己的意識中。
她環顧四周,試圖尋找這個“陷阱”的核心。
她不相信這僅僅是一個意識上傳的通道,它一定有更深層的目的。
突然,整個深淵空間的震動平息了。
一股截然不同、強大到令人窒息的意誌降臨了。
那意誌冰冷、宏大,不帶任何情感,仿佛是係統本身蘇醒了。
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一種純粹的信息流:【外部環境幹擾已隔離。
測試繼續。
第一階段,‘恐懼’淨化開始。】
瞬間,凱瑟琳周圍的光纖開始編織成形,幻化出她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不是死亡,不是失敗,而是眼睜睜看著自己所珍視的一切,在自己麵前被一一奪走,而她卻無能為力。
陷阱,已經悄然啟動。
而在所有風暴的真正核心,那個隱藏在“契約深淵”最底層的意識空間裏,戰鬥正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進行著。
這裏沒有物理的碰撞,隻有意誌與情感的交鋒。
蘇明玥的意識體懸浮在數據構成的星海中,她的對麵,是顧承宇的鏡像人格。
那張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臉,此刻卻麵無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程序代碼。
“放棄吧,你的情感數據流是異常波動,係統會將其淨化。”鏡像顧承宇的聲音平直而冰冷,不帶一絲起伏。
“是嗎?”蘇明玥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無與倫比的穿透力,“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因為我母親的聲音片段而產生0.001秒的數據延遲?程序,是不會‘遲疑’的。”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禁忌的門。
“啟動,人性共鳴。”
蘇明玥沒有發起攻擊,反而徹底敞開了自己的意識。
她不再壓抑,不再防禦,而是將自己內心最洶湧、最真實的情感,毫無保留地反向注入這個空間。
那是失去母親的錐心之痛,是與顧承宇相處的點滴溫暖,是對顧明軒的憤怒與不解,是對這個冰冷世界的失望與掙紮。
這些情感化作最原始的數據洪流,不是為了摧毀對方,而是為了喚醒對方。
“你不是程序!”她一字一頓,聲音在意識空間中回蕩,“程序沒有記憶,沒有愛,更沒有……痛苦!”
鏡像顧承宇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閃爍,構成他形態的數據流變得極不穩定。
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他的係統在瘋狂報警,試圖將這些“異常情感”判定為病毒並清除,但這些情感數據與他的核心代碼同源,根本無法剝離。
那是屬於“人”的部分,正在被強行激活。
“錯誤……數據溢出……請求格式化……”他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帶著一絲不屬於程序的恐慌。
“看著我!”蘇明玥的意識體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回答我,顧承宇!‘雙生密鑰’計劃的真相是什麽?我母親到底留下了什麽?那個失敗的實驗,又是什麽!”
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鏡像人格最後的防線上。
他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屬於人類的火花。
那是混雜著痛苦、悔恨和迷茫的火焰。
他的防禦徹底崩潰了。
“你不是程序……”他終於開口,聲音不再是冰冷的合成音,而是帶著一絲沙啞和顫抖,那是真正屬於顧承宇的聲音,“你……是我們失敗實驗的……唯一幸存者。”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蘇明玥的意識世界裏炸響。
幸存者?
不等她追問,竟像顧承宇的身體開始分崩離析。
構成他形態的數據流不再穩定,而是化作無數細碎的金色光點,如同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他的防禦邏輯已經徹底瓦解,整個鏡像人格正在走向不可逆的消散。
然而,這些光點並沒有消失,反而像受到了某種指引,開始緩緩地、堅定地朝著蘇明玥的意識體漂浮而去。
那不是攻擊,也不是吞噬。
蘇明玥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顆光點,都承載著一段破碎的記憶,一個被壓抑的情感片段。
那是屬於顧承宇的,被係統封存、被他自己遺忘的一切。
它們像一群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
一個冰冷而龐大的選擇,擺在了蘇明玥的麵前。
她可以拒絕,任由這些記憶碎片消散於數據的虛無之海,永遠失去揭開真相的機會。
或者,她可以接納它們,與顧承宇的記憶進行融合,但那也意味著,她將要親身承受一個“失敗品”所有的痛苦、絕望,甚至……瘋狂。
她的人格,她的自我,都可能在這場記憶的風暴中被徹底淹沒。
金色光點匯成的洪流,已經來到了她的麵前,溫柔地縈繞著她,等待著她的決定。
在光芒的中心,鏡像顧承宇最後的虛影凝視著她,眼神中帶著一絲解脫和祈求。
這不是一場審判,而是一份托付。
一份沉重到足以壓垮靈魂的……遺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