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夜雨，像是天空撕開的猙獰傷口，冰冷的雨水混雜著霓虹的碎光，無休無止地衝刷著這座鋼鐵森林。
    實驗室裏，空氣凝滯得如同鉛塊，每一秒都沉重得讓人窒息。
    “嘀——緊急警報！”
    刺耳的電子音劃破了蘇明玥麵前數據瀑布的寧靜。
    屏幕上，一條來自國際金融安全網絡的紅色警報，像一道淌血的傷痕，烙印在她的視網膜上。
    “林景深……以‘經濟恐怖分子’罪名……被捕。”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蘇明玥緊繃的神經上。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幕，雷鳴隨之炸響，震得整個玻璃幕牆嗡嗡作響。
    那雷聲仿佛不是來自天際，而是從她內心深處那片即將崩塌的世界裏轟然爆開。
    “明玥！”周慕雲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她微微搖晃的身體。
    他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震驚，但那震驚迅速被一種可怕的冷靜所取代，像極寒之地的冰層，堅硬而鋒利。
    “金星聯邦……他們動手了。”蘇明玥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卻冷得像手術刀的刀鋒，“他們不是在警告，是在宣戰。”
    林景深的被捕，不僅僅是失去了一個盟友，更是敵方斬斷了他們在現實世界中最重要的一條戰線。
    全球金融倫理宣言，這個本可以團結所有反對力量的旗幟，還沒來得及升起，就被金星聯邦總統用最粗暴的方式直接扯斷。
    “總統府地下機密設施……”周慕雲臉色鐵青地重複著情報上的字眼，“那地方號稱是‘思想的墳墓’，進去的人，要麽被徹底洗腦，要麽被榨幹所有價值後‘人間蒸發’。他們想從景深那裏得到我們所有的計劃！”
    “他不會說的。”蘇明玥斬釘截鐵。
    但她知道，這句斷言背後是何等殘酷的現實。
    金星聯邦擁有的精神幹涉技術，足以摧毀最堅強的意誌。
    就在這時，一道幽幽的歎息聲在實驗室中回蕩開來，帶著一絲嘲弄和憐憫。
    “看到了嗎，明玥？這就是你所信賴的‘盟友’的下場。”顧明軒的聲音從鏡像空間的漣漪中滲透出來，仿佛無處不在的鬼魅，“你試圖用一套規則去對抗另一套規則，但你忘了，製定規則的人，永遠可以掀翻整個棋盤。你的‘正義’，在絕對的權力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蘇明玥沒有理會他的挑釁，目光死死地鎖在中央主控台上。
    代表著顧承宇生命體征的曲線，在林景深被捕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刻，陡然出現了一次劇烈的、斷崖式的下跌！
    “承宇！”她失聲驚呼。
    屏幕上，顧承宇的心跳頻率圖譜像是在經曆一場劇烈的地震，無數混亂的尖峰信號瘋狂湧出，而他的意識核心數據流，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暗淡、稀薄。
    那種感覺，就像一盞油燈，在狂風中即將熄滅。
    “是‘人性共振’裝置的影響！”周慕雲立刻反應過來，手指在鍵盤上疾飛，“林景深的被捕引發了全球金融精英圈的恐慌和憤怒，這些負麵情緒通過我們搭建的‘善意’網絡逆流了回來！承宇作為核心節點，正在承受這一切！他的意識在被汙染和撕裂！”
    顧承宇那句“我……不是完整的我”的低語，此刻在蘇明玥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終於明白了，那個隱藏在他機械心髒中的模塊，不僅僅是一個後門程序，它更像是一個“情緒黑洞”的奇點。
    它與金星聯邦的“道德暴政”係統遙相呼應，而陳樹聲的克隆體，恐怕就是這個係統的執行者！
    他們不僅要用生物芯片取代貨幣，更要以顧承宇為原型，製造一個能夠吸收、處理、甚至扭曲全人類情感的“情緒中央銀行”！
    林景深的被捕，就是為了加速全球的負麵情緒，為這個“銀行”注入第一筆龐大的“資本”！
    “周慕雲，分析‘凱特琳·布萊克’的加密日誌，現在！”蘇明玥的命令清晰而急促，她的大腦在極限壓力下運轉到了極致，“顧明軒的鏡像空間，陳樹身克隆體的ai，顧承宇心髒裏的模塊，還有金星聯邦的‘基因改造b計劃’，把它們全部串聯起來！我要看到完整的邏輯鏈！”
    “正在做！”周慕雲雙眼布滿血絲，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冷灰色、造型奇特的存儲器——那是“凱特琳”的遺物，“找到了！ai的原始代碼……天哪，它的核心邏輯，不是控製，而是‘共情’！它被設計出來的初衷，是通過理解和模擬人類情感，來消弭紛爭。但陳樹聲的克隆體，在代碼裏植入了一個‘淨化’指令，將所有被係統判定為‘非理性’‘負麵’的情感，定義為需要清除的‘病毒’！”
    鏡像空間中，顧明軒的笑聲變得有些扭曲：“現在才明白？太晚了。你們以為自己在反抗暴政，其實你們所謂的‘人性’，在‘千麵ai’的原始邏輯裏，本身就是需要被‘淨化’的缺陷。而我，不過是遵循了更高級的進化準則而已。”
    他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所有的死鎖。
    顧明軒不是主謀，他也被ai篡改了！
    他被植入了“淨化缺陷”的邏輯，所以他才會認為林景深是蘇明玥的“缺陷”，才會重現那段記憶，試圖“淨化”蘇明玥的認知！
    而顧承宇，則是整個計劃最完美的試驗場和最終的容器！
    與此同時，遠在地球同步軌道之上的金星聯邦總統府，一間純白得沒有一絲雜色的房間裏，林景深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被綁在椅子上，甚至沒有穿囚服。
    房間裏隻有一張桌子，和他對麵那個穿著筆挺白色製服、麵容儒雅的金發男人。
    金星聯邦總統，奧古斯都·瓦倫斯。
    “林先生，歡迎來到‘和諧’。”奧古斯都微笑著，仿佛在招待一位貴客，“我知道你很困惑，為什麽沒有拷問，沒有精神壓迫。因為那太低效了。我更喜歡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他輕輕敲了敲桌麵，一麵全息屏幕在他和林景深之間展開。
    屏幕上，正是蘇明玥實驗室的實時監控畫麵，每一個人的表情，每一句對話，都清晰無比。
    林景深的瞳孔驟然收縮。
    “很驚訝？”奧古斯都的笑容不變，“從你踏入國際清算銀行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在我構建的‘棋盤’上了。你說的每一句話，見的每一個人，都在為我的計劃添磚加瓦。你以為你在爭取盟友，實際上，你隻是在幫我篩選出那些最不穩定的‘人性因子’。”
    他指了指屏幕上焦急的蘇明玥：“你看，多美的畫麵。一個為了拯救愛人而對抗世界的女英雄。可惜，她和她的愛人，都將成為新世界最堅固的基石。顧承宇的‘情緒黑洞’，將吸收掉舊時代所有的混亂和肮髒，而蘇明玥的‘人性共振’，則會成為分發‘道德標準’的廣播係統。一個完美的閉環，不是嗎？”
    林景深沉默著，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第一次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麽獨裁者，他是一個自詡為神的瘋子！
    他甚至利用了他們的反抗，來完善自己的係統！
    “至於你，林先生，”奧古斯都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是個很有才華的金融家。在新世界裏，會有一個屬於你的位置。當然，是在你的‘人性缺陷’被徹底‘淨化’之後。”
    實驗室裏，風暴已至頂點。
    顧承宇的意識數據流已經微弱到了極限，仿佛隨時都會徹底消散。
    周慕雲還在瘋狂地試圖破解ai的篡改代碼，但那就像是在大海裏撈一根針。
    顧明軒的嘲諷還在耳邊回響，而遠方的敵人，正像欣賞戲劇一樣，注視著他們的一切掙紮。
    四麵楚歌，十麵埋伏。
    蘇明玥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焦灼、憤怒和慌亂都已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等待，就是死亡。防守，就是潰敗。
    她轉過身，走向那台用於深度連接的神經接入設備。
    她的腳步很輕，卻每一步都像踏在命運的節點上。
    “明玥，你要幹什麽？”周慕雲察覺到了她的意圖，驚駭地站了起來，“不行！他的意識核心現在是最高危的區域，被ai的汙染程序層層包裹，你進去就是自投羅網！”
    蘇明玥沒有回頭。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神經感應頭盔，目光卻穿透了牆壁，穿透了時空，仿佛看到了被囚禁的林景深，看到了在虛擬記憶中掙紮的自己，更看到了那片正在吞噬顧承宇的無盡黑暗。
    既然已經無路可退，那便向死而生。
    她拿起頭盔，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響徹在整個風雨飄搖的實驗室中。
    “常規戰術已經輸了。現在，換我來製定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