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舊影重燃,非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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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據洪流在蘇明玥的視網膜上 狂暴地奔湧,億萬計的地理坐標與衛星影像在她大腦皮層下設立的臨時處理器中進行著光速比對。
    每一幀閃過的冰川、苔原、山脈,都像是一根根冰冷的針,刺探著她記憶深處最脆弱的角落。
    突然,所有的數據流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驟然靜止。
    屏幕中央,一張陳舊的地質勘探圖與那段模糊影像中的鍾樓完美重合。
    坐標被血紅色的字體鎖定——北緯73度,東經105度。
    西伯利亞凍土帶。
    空氣仿佛在瞬間被抽空,蘇明玥的呼吸停滯了一秒。
    這個地名,像一道刻在靈魂上的烙印,灼痛了她三十年的時光。
    這裏,正是她的母親,天才科學家安雅,在三十年前進行最後一次科考,然後人間蒸發的地點。
    巧合?
    不,宇宙間沒有這麽多巧合。
    這更像是一個橫跨了三十年的殘酷邀請。
    她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以驚人的速度調出了一份被標記為“最高機密”的塵封檔案。
    那是安雅當年的研究日誌,經過層層加密,被她破解了百分之九十九,唯獨核心部分始終像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
    但現在,有了“鍾樓”這個新的密鑰,最後的壁壘應聲而碎。
    呈現在眼前的真相,卻讓蘇明玥的瞳孔猛地一縮。
    項目名稱並非官方記錄的“蓋亞之聲——全球意識控製網絡”,而是一行她從未見過的,充滿了理想主義甚至有些天真的標題——“巴別塔計劃:跨文明共情橋梁”。
    沒有控製,沒有武器。
    安雅窮盡一生研究的,竟然是如何讓不同的智慧文明,跨越物理和維度的隔閡,通過最純粹的情感產生共鳴。
    就在蘇明玥被這顛覆性的發現震得心神恍惚之際,她麵前的數據終端屏幕開始劇烈閃爍,代碼如瀑布般崩潰,最終匯聚成一片純粹的、吞噬一切的數字風暴。
    風暴中心,一個模糊的人影由無數光點和數據殘片緩緩凝聚。
    那張臉,既熟悉又陌生,是蘇明玥在夢中描摹過無數次的容顏。
    “明玥……”
    一個幾乎不屬於這個維度的聲音響起,帶著數據傳輸特有的微弱電流聲,卻又蘊含著無法磨滅的溫柔。
    是安雅,或者說,是安雅留在這片數據海洋中的一段不朽的意識殘影。
    “母親?”蘇明玥的聲音嘶啞幹澀,這兩個字仿佛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時間不多,”安雅的殘影麵容沉靜,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聽著,孩子。金星聯邦,他們隻是執行者,一把被遞出來的刀。真正發起這場文明篩選的,是更高維度的存在——他們自稱為‘觀測者聯盟’。”
    “觀測者?”蘇明玥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那不僅僅是來自西伯利亞的凍土,更是來自對未知宇宙的恐懼。
    “是的,”安雅的影像開始變得不穩定,仿佛隨時會消散,“我們,我和你,甚至你遇到的那個叫林景深的特殊個體,都是他們漫長實驗的一部分。但實驗的目的,不是為了篩選出最冷酷、最理性的文明,恰恰相反,是為了驗證一個假說——情感,尤其是愛與犧牲這種最激烈的情感,是否能夠成為一種能量,跨越維度的壁壘進行傳播。”
    蘇明玥的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人類的存亡,文明的榮辱,都隻是一場宏大實驗的培養皿。
    她們母女兩代人的掙紮與痛苦,竟是為了證明一個虛無縹緲的假說。
    “那你……”
    “我沒有完成實驗,我選擇了抗爭。”安雅的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並找到了一個漏洞,一個可以暫時逃離觀測的維度夾縫。”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在訴說一個禁忌的秘密:“你母親沒有死……三十年前,在西伯利亞的鍾樓下,我帶著‘共情橋梁’的核心數據,主動跳進了第6號裂縫。”
    數據風暴達到了頂峰,安雅的影像化作漫天光雨,隻留下最後一句話,在蘇明玥的意識深處久久回響。
    “去找她,明玥。完成我未竟的事業,不是為了證明什麽,而是為了……回家。”
    光雨消散,控製室內重歸死寂。
    蘇明玥怔怔地站著,淚水無聲滑落。
    絕望與希望在她心中瘋狂交戰,最終,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取而代之。
    就在這時,她身後的空氣泛起漣漪,一道微光憑空浮現。
    林景深那幾乎透明的身影,在光芒中緩緩凝實。
    他以自己獨特的基因神經元作為超距傳輸的導線,強行將自己的意識投影接入了蘇明玥因情緒劇烈波動而異常活躍的“意識共生”場域,短暫地恢複了實體般的投影。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蘇明玥冰冷顫抖的手。
    那觸感虛幻,卻又帶著一絲源自基因深處的溫熱。
    “我聽到了。”林景深的聲音溫柔而有力,驅散了她心底的寒意,“觀測者,裂縫……還有你的母親。”
    蘇明玥抬起布滿淚痕的臉,看著他。
    “你說過,”林景深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真正的自由,是選擇留下,選擇去守護。現在,守護的路就在眼前,無論通往哪裏,是深淵還是奇跡。”
    他握緊了她的手,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微笑。
    “這次,我陪你跳。”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
    蘇明玥反手握住他,點了點頭。
    兩人閉上眼睛,意識在“共生場域”中以前所未有的深度糾纏、同步。
    他們的精神力擰成一股繩,以安雅留下的坐標為道標,以“共情橋梁”的理論為藍圖,開始在虛無的意識海洋中,強行模擬出一條通往西伯利亞遺跡的意識通道。
    那是一條由記憶、情感和純粹意誌構築的隧道,光怪陸離,危機四伏。
    與此同時,在被遺棄的城市地下深處,顧承宇那顆停止跳動的機械心髒,其核心殘片忽然閃過一抹微弱的藍光。
    他的生命體征信號曲線,在中央服務器的監控界麵上,突兀地向上跳動了一下。
    這微小的波動,觸發了一個被深埋在機械心髒最底層的隱藏協議。
    協議啟動,一道加密指令跨越了物理斷網的隔絕,通過量子糾纏效應,瞬間連接到了位於月球背麵的顧氏家族終極量子服務器。
    這台服務器並非像外界所想的那樣,是商業帝國的計算核心,而是被顧承宇秘密改造了數年,變成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裝置——“情感信標”。
    它的啟動條件隻有一個:隻要在這片死寂的星球上,有任何一個人類,發出足夠強烈的、混雜著愛與決心的真心呼喚,信標就能被激活,利用殘存的城市網絡,重建一個微弱的局部連接。
    城市邊緣,一座巨大的垃圾山中,一台被壓扁了半個身子的清潔機器人,眼中積滿灰塵的ed燈突然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它胸前那塊早已破裂的顯示屏上,頑強地亮起了一行像素模糊的綠色小字:
    “我在聽。”
    意識通道內,蘇明玥和林景深正以驚人的速度穿行。
    然而,前方的光路忽然被一片純粹的黑暗吞噬。
    一個巨大的、由無數黑色立方體構成的無麵黑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是陳樹聲的克隆體,他已經徹底與那枚來自高維的神秘立方體融合,化作了一個沒有五官、沒有形態,隻有絕對理性和虛無意誌的怪物。
    “無意義的掙紮。”黑影發出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在整個通道內引發共振,“你們拯救不了任何人。文明的輪回注定孤獨,情感是熵增過程中無用的雜音。放棄吧,在歸零中獲得永恒的安寧。”
    蘇明玥看著那團代表著終極虛無的黑影,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憐憫的平靜。
    她沒有反駁,反而抬起手,在自己的意識場中,播放了一段音頻。
    那是在全球斷網的前一夜,林景深站在她的辦公室樓下,仰頭對著那扇亮著燈的窗戶,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出的一句話。
    “明玥,你值得一切光明。”
    那聲音,溫柔、真誠,充滿了毫不動搖的信任和守護的決心。
    當這段錄音在意識通道中響起時,由純粹理性構成的無麵黑影,那完美幾何的形態,竟然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劇烈震顫。
    構成它身體的無數立方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錯位、崩解。
    情感,這被他視為“無用雜音”的東西,此刻卻像最高效的病毒,瓦解著他存在的根基。
    通道開始劇烈崩塌,四周的空間壁壘上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
    “就是現在!”林景深的聲音在蘇明玥心中響起。
    蘇明玥眼神一凝,不再試圖維持通道的穩定,而是匯聚起所有的精神力量,連同那段錄音所蘊含的情感能量,對著前方那因震顫而變得薄弱的空間節點,狠狠一擊!
    “撕拉——”
    一聲不屬於物理世界的刺耳撕裂聲響起。
    空間被她強行撕開了一道不規則的裂口,裂口外是灰白色的、死寂的光。
    兩人毫不猶豫地衝了進去。
    天旋地轉的感覺隻持續了一瞬。
    當蘇明玥再次腳踏實地時,一股混雜著塵埃與時間腐朽氣味的冷風撲麵而來。
    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廣闊的灰白色廢墟之上。
    天空是鉛灰色的,沒有太陽,沒有雲,隻有一層均勻而壓抑的亮光。
    四周萬籟俱寂,死得像一幅素描畫。
    而在她正前方,一座飽經風霜的鍾樓孤獨地矗立著,牆體斑駁,巨大的鍾麵指針早已停擺,上麵覆蓋著厚厚的冰霜。
    和印象中一模一樣。
    她成功了。她來到了母親失蹤的地方。
    蘇明玥一步步走上前,懷著朝聖般的心情,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輕觸碰在那座鍾樓冰冷斑駁的牆麵上。
    就在指尖接觸牆壁的刹那,一股排山倒海般的記憶洪流,不屬於她,卻又無比真切的記憶,瞬間衝垮了她的意識防線!
    她“看”到了。
    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穿著白色的科研服,站在同樣一座鍾樓之下。
    但那時的世界,並非死寂的灰白,而是被熊熊燃燒的烈火與衝天的爆炸光芒所籠罩。
    天空被撕裂,大地在哀嚎。
    女子眼中含著淚,卻充滿了決絕的意誌。
    她懷裏緊緊抱著一個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數據核心,對著虛空中某個存在,用盡生命大聲嘶喊:
    “以第6號文明的名義,啟動共情協議!”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周圍的一切,連同她自己,都在一道淨化一切的白光中,徹底歸零。
    記憶的閃回戛然而止。
    蘇明玥猛地抽回手,大口地喘著氣,臉上寫滿了驚駭與迷茫。
    那個女人是誰?為什麽和她長得一樣?第6號文明又是什麽?
    一陣仿佛來自亙古的微風,吹過廢墟,卷起幾粒灰塵,在她耳邊送來一句若有若無的低語,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實。
    “這一次……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