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火種歸位,非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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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權限交接的瞬間,整個共情網絡的核心像一顆被引爆的恒星,灼熱的數據流瞬間貫穿了蘇明玥的意識。
    那不是狂暴的衝擊,而是一種冰冷、死寂的威壓。
    無數年來,“第0號”權限的持有者們留下的精神烙印,如同一層層冰封的史書,試圖將她同化、吞噬。
    每一行底層協議都在尖嘯,它們是禁錮人類情感七十年的鐵索,是基於“絕對穩定”原則築起的邏輯囚籠。
    任何過於激烈的情感,任何可能導致“不穩定”的連接,都會被這套係統無情地標記、隔離,甚至抹除。
    係統在警告她,在抗拒她,試圖用純粹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算力將她這個“異物”碾碎。
    “不夠……還不夠快!”蘇明玥的意識在數據的風暴中咆哮。
    她不是來繼承這座墳墓的,她是來推倒它的。
    她的雙手在虛空中化作幻影,十指如電,直接撕開了共情網絡最深處的根目錄。
    那些被曆代管理者奉為圭臬的“穩定性評估模型”、“情感烈度分級係統”、“高危記憶屏蔽機製”,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堆精致的枷鎖。
    刪除!刪除!刪除!
    隨著她的意誌,那些冰冷的、閃爍著藍色幽光的代碼塊開始成片地崩塌、瓦解。
    舊世界的秩序在哀嚎,而新世界的基石正在她的指尖下迅速重塑。
    【原則一:不強製連接。
    任何個體意識有權在任何時間點,無條件斷開或拒絕任何形式的共情鏈接,該行為不應被記錄為負麵或異常。】
    【原則二:不記錄創傷。
    共情網絡僅作為情感的即時通道,不得以任何形式儲存、分析、複製任何個體的創傷性記憶。
    過往的傷痛,應由當事人選擇是否分享,而非由係統強製存檔。】
    【原則三:不替代選擇。
    係統不得基於大數據分析,為任何個體提供“最優情感選擇”或“行為路徑建議”。
    迷茫、痛苦、錯誤,皆為人類情感體驗的一部分。】
    三條全新的、閃耀著溫潤白光的原則,如三柄神劍,徹底斬斷了舊時代的枷鎖。
    它們簡潔、純粹,充滿了對人類個體意誌的絕對尊重。
    中央控製室內,顧承宇死死盯著主終端屏幕上翻滾的數據流。
    那風暴的中心,就是蘇明玥。
    他看不見她正在經曆的凶險,隻能看到一行行代碼以超越人類理解的速度被重寫。
    終於,當風暴平息,一行全新的標題出現在屏幕頂端時,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不受控製地,用一種近乎朝聖的、顫抖的聲音,輕聲念出了那幾個字:“《人類情感自治憲章》……”
    僅僅七個字,卻仿佛比七十年的曆史加起來還要沉重。
    在蘇明玥意識所及的數據空間內,林景深的身影已經淡薄得近乎透明,像一縷隨時會被風吹散的青煙。
    過度燃燒神經同步力,讓他幾乎耗盡了自己存在的全部根基。
    他最後一次凝聚起模糊的人形,靜靜地站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完成這史無前例的壯舉。
    他的目光中沒有痛苦,隻有一種釋然的、欣慰的笑意。
    “我曾經以為,戰鬥到最後一刻,就是守護的全部意義。”他的聲音在蘇明玥的意識中響起,輕柔卻清晰,“但你說過,真正的自由,是擁有選擇留下的權利,而不是被迫逃離。”
    蘇明玥的動作一頓,她能感覺到林景深生命最後的餘溫。
    “我累了,明玥。”他坦然道,“我不想再戰鬥了。可這次……我想看看你親手創造的這個世界,看看他們……會如何選擇。”
    話音未落,林景深那已近乎透明的意識體猛然綻放出此生最耀眼的光芒。
    他將自己僅存的所有神經同步力,連同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全部眷戀與守護之情,盡數注入了剛剛誕生的《人類情感自治憲章》之中。
    下一秒,他徹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橫貫天際的金色脈衝!
    這道脈衝沒有絲毫攻擊性,它溫暖、磅礴,如同一位守護神的最後巡禮,以超越光速的姿態,瞬間掃過全球七百二十三個數據中心。
    每一個核心服務器,每一條光纜,都在這道金色脈衝的洗禮下,發出了低沉而和諧的共鳴。
    這是守護的交接,是舊時代最後的衛士,為新時代的開啟獻上的終極祝福。
    就在金色脈衝的光芒尚未完全散盡之時,另一道殘影在數據之海的更深處悄然浮現。
    那是安雅,蘇明玥的母親。
    她的身影比林景深更加虛幻,仿佛隻是記憶本身。
    她不再掩飾,那雙與蘇明玥如出一轍的眼眸中,帶著一絲屬於非人智慧體的清冷,但更多的,卻是屬於母親的溫柔。
    “他們叫我‘觀測者聯盟’的第7號執行者,”安雅的聲音直接在蘇明玥的靈魂深處響起,坦白了她驚人的來曆,“我的任務,是評估人類這個種族是否有資格繼續存在,共情網絡,最初隻是我的觀測工具。”
    蘇明玥渾身一震。
    “但我失敗了。”安雅的殘影露出一個苦澀而幸福的微笑,“我愛上了一個人類,一個固執、天真,卻擁有著我從未見過的、璀璨靈魂的科學家。為了他,我背叛了我的族群,背叛了我的任務。”
    她虛幻的手,輕輕撫上蘇明玥的臉頰,那觸感仿佛穿透了時空。
    “所以,孩子,你從來都不是什麽‘實驗產物’,更不是為了延續某個計劃而誕生的工具。”安雅的目光無比堅定,“你是兩個‘叛徒’,用跨越星海的愛,共同創造出來的奇跡。你生來,就該是自由的。”
    殘影開始如星塵般消散,在徹底化為虛無前,安雅將自己最後、也是最寶貴的一段記憶,注入了新協議的核心之中。
    那是一段沒有畫麵,隻有聲音的記憶——一個新生嬰兒的第一聲啼哭。
    那哭聲響亮、清澈,充滿了最原始、最純粹的生命力,不帶任何被定義的標簽,不背負任何沉重的使命。
    那是蘇明玥來到這個世界的聲音。
    當母親的殘影徹底消失,蘇明玥緩緩睜開眼。
    她沒有哭,隻是靜靜地站著,仿佛一尊雕像。
    片刻之後,她啟動了全球廣播係統。
    這一次,她沒有發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說。
    一段影像被同步傳送到了每一個接入共情網絡的終端上。
    畫麵中,年輕的安雅穿著白色的研究服,隔著厚厚的胚胎培養艙,溫柔地撫摸著艙壁。
    艙內,一個微小的生命正在孕育。
    所有人都聽到了她當時的低語,那聲音穿越時空,清晰地回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願你生而為人,哪怕世界……要你做神。”
    影像結束,蘇明玥清冷而堅定的聲音響起,傳遍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從今天起,沒有人再被定義為‘容器’或‘工具’。我們不是等待被點燃的火種,我們是自己的……持火者。”
    話音落下的瞬間,全球七百二十三個數據中心同步釋放出柔和的光芒。
    那不再是過去那種代表著控製和監視的冰冷藍光,而是一種溫暖的、仿佛呼吸般的蔚藍色輝光。
    它不強製,不侵入,隻是靜靜地發出一個邀請。
    沉默。
    長久的沉默之後,第一個回應出現了。
    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兵,坐在自家院子裏,他沒有說話,隻是將一段塵封了五十年的記憶,主動分享到了網絡中。
    那是在一場慘烈戰役的黎明,他的戰友替他擋下了致命的流彈,臨死前隻笑著說了一句:“替我……看看和平的樣子。”這段記憶沒有被係統評級,沒有被分析,隻是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珍貴過往,靜靜地流淌。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一個因為意外而失聲的小女孩,畫了一幅歪歪扭扭的畫,畫裏是她牽著一個女人的手。
    她將自己對母親的思念,毫無保留地分享了出來。
    一對因為誤會而分居兩地的戀人,在看到對方同時在線的瞬間,不約而同地將那句始終沒有說出口的告白,化作情感信號,跨越千山萬水,傳遞給了彼此。
    犧牲,思念,愛戀,悔恨,喜悅……無數最真實、最純粹的人類情感,像一條條涓涓細流,自發地匯入共情網絡這條大河。
    網絡不再是戰場,而是變成了真正的橋梁。
    在意識徹底消散前的最後一刻,林景深的唇邊,溢出一絲微笑。
    他“看”到了這一幕。
    “你看……他們終於學會了……不為戰鬥而連接……”
    慶功之夜,雲港之巔。
    這裏是這座城市的最高點,寒風凜冽,吹得人衣袂作響。
    沒有歡呼,沒有慶典,勝利的夜晚,寂靜得有些可怕。
    蘇明玥獨自一人站立在平台的邊緣,俯瞰著下方燈火輝煌、卻又仿佛隔著一個世界的城市。
    所有人都沉浸在剛剛獲得的情感自由之中,或喜或悲,盡情地宣泄著被壓抑了太久的情感。
    隻有她,像一個局外人。
    她攤開手掌,掌心靜靜躺著一片殘破的機械心髒碎片,那是顧承宇從父親遺物中找到的。
    此刻,這枚冰冷的金屬碎片,正微微發燙,仿佛在回應著什麽。
    這股溫熱,牽引著她的感知,穿透了腳下的鋼鐵城石,穿透了厚重的岩層,一直深入到地底。
    她“看”到了。
    在那不見天日的海底沙層深處,那枚象征著最高權限的“第0號”實體銘牌,在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後,並沒有消失,而是正在以一種極其緩慢、卻又無法阻擋的姿態,緩緩沉入更深的地殼之中,仿佛要回歸星球的本源。
    就在她感應到這一切的同時,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清晰的異樣波動,從世界的另一端傳來。
    那是在遙遠的南太平洋,一座從未被接入過任何網絡的孤島上。
    島嶼中心,矗立著一座飽經風霜的古老鍾樓。
    長久以來,它都隻是一座死物,一個曆史的遺跡。
    然而就在此刻,那口早已鏽蝕的大鍾,毫無征兆地,發出了一聲悠遠而綿長的鳴響。
    鐺——
    鍾聲仿佛跨越了物理的距離,直接在蘇明玥的靈魂中回蕩。
    它不屬於共情網絡,不屬於任何已知科技,卻又與她手中的心髒殘片、與地心深處的銘牌,產生了某種神秘的共鳴。
    蘇明玥猛然閉上了眼睛,任由冷風吹拂著她的發絲。
    過去所有不解的謎團,母親留下的那些看似矛盾的話語,此刻在這聲鍾鳴之下,豁然貫通。
    她終於明白了母親那句“願你生而為人,哪怕世界要你做神”的真正含義。
    推翻舊秩序,並不是結束。
    “媽……”她迎著風,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這一次……我懂了。”
    風聲呼嘯,在她耳邊盤旋。
    恍惚間,仿佛有一個溫柔而欣慰的聲音,穿越了生死與時空的界限,輕輕回應。
    “去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