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報聲如同利刃，瞬間撕裂了雲港指揮中心緊繃的空氣。
    紅色的光芒淹沒了每一塊屏幕，將所有人的臉映照得一片血色。
    地質監測係統的主界麵上，一個從未有過的能量源信號，正在雲港市中心地下三公裏的位置，以一種違背物理學常理的速度急速增強、擴大。
    “報告！地質結構掃描……失敗！該區域存在強能量屏蔽，我們的探測波被完全吸收了！”一名技術員的聲音因震驚而變調，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劈啪作響，屏幕上卻隻反饋回一連串無效的錯誤代碼。
    “調取曆史地質數據！比對所有城市建設檔案！我不信三公裏深的地底能憑空長出東西來！”陸子軒嘶吼著，雙眼布滿血絲。
    他剛剛從凱特琳那套冰冷的“權重算法”中掙脫出來，還未來得及消化那份對人性的殘酷剖析，就被拖入了另一重更具體、更迫在眉睫的恐懼之中。
    就在一片混亂的中央，剛剛從劇烈抽搐中緩過勁來的林景深，被兩名醫療兵攙扶著，臉色蒼白如紙。
    他虛弱地抬起頭，汗水混著從額角滲出的血珠滑過臉頰。
    他的瞳孔渙散，仿佛依舊沉浸在那個恐怖的預見中，嘴唇囁嚅著，發出微弱而沙啞的聲音“鍾……鍾樓……不是石頭……是活的……”
    他的聲音太輕，瞬間被嘈雜的指令和警報聲淹沒。
    但陸子軒卻捕捉到了，他猛地回頭，衝到林景深麵前，雙手抓住他的肩膀“景深！你看到了什麽？說清楚！什麽鍾樓？”
    林景深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扯他脆弱的神經。
    他體內的基因序列剛剛經曆了一場風暴，那源自蘇母“火種協議”的共鳴，像一把鑰匙，強行開啟了他大腦深處某個禁忌的區域，讓他窺見了超越十秒的、更宏大也更絕望的未來碎片。
    “不是……下一個鍾聲……它不是報時……”他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每一個字都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是……啟動……倒計時……”
    與此同時，數千公裏外的日內瓦，剛剛返回臨時安全屋的蘇明玥，正感受著另一種極致的死寂。
    顧承宇靜靜地躺在醫療床上，胸口平穩，沒有呼吸。
    那顆曾經被譽為工程學奇跡的機械心髒，此刻屏幕暗淡，顯示著“能源枯竭”的紅色字樣。
    然而，當醫療官試圖斷開它與維生係統的連接時，一行微小的代碼卻在屏幕底端頑強地閃爍著——核心程序依然在運行，並且以一種霸道的方式，將自身的存在與蘇明玥的生命體征數據牢牢綁定。
    他沒死。
    或者說，他選擇了一種比死亡更殘酷的守護方式。
    他將自己變成了一座活著的、以她為能源核心的防火牆。
    隻要她還活著，他的核心程序就不會徹底熄滅；但他也永遠無法醒來，除非她……
    “他的身體機能已經完全停滯，但心髒內的微型處理器仍在消耗極低的能量，維持著與您生命體征的連接。”隨隊的醫療專家低聲報告，語氣中充滿了對這種超越理解的技術的敬畏與無奈，“我們無法幹預。這是一種……一種絕對的綁定。從代碼邏輯上看，他把自己變成了您的最後一道安全屏障，任何試圖通過網絡攻擊您的數據流，都會先經過他這裏。他用自己……給您建了一個離線的、物理隔絕的保險櫃。”
    蘇明玥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輕輕握住顧承宇那隻已經失去溫度的手。
    金屬的冰冷觸感順著她的指尖蔓延，一直涼到心髒最深處。
    她想起了他臨行前激烈反對的模樣，那雙總是沉穩的眼眸裏，是她從未見過的、幾乎要溢出來的恐懼。
    “你說過不能再失去我……可你忘了，我也不能失去你。”她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溫熱的淚水終於決堤，一滴滴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卻溫暖不了那片深入骨髓的冰涼。
    她另一隻手中，緊緊攥著那枚從“倫理保險庫”核心取出的液態金屬球。
    它就是“第0號協議”的物理密鑰，表麵光滑如鏡，內部的液態金屬仿佛擁有生命般緩緩流淌，封印著她母親蘇芷的dna序列。
    凱特琳在她腦中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此刻聽來，充滿了惡毒的諷刺。
    “你贏了算法，但逃不過命運。”
    是的，她用五人聯盟最深的悔恨與堅持，用那枚證明了“無回報的善意”的芯片，讓凱特琳的權重算法出現了無法計算的悖論，成功打開了金庫。
    她以為自己贏了。
    可現在看來，那或許隻是凱特琳為她精心設計的、通往下一個絕望的入口。
    算法可以戰勝，但由無數因果交織成的命運，又該如何對抗？
    顧承宇的倒下，就是命運擲出的第一枚沉重砝碼。
    “明玥！”安全屋的門被猛地推開，陸子軒的全息投影出現在房間裏，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焦急，“雲港出事了！”
    蘇明玥緩緩抬起頭，迅速抹去臉上的淚痕，眼神在瞬間恢複了清明與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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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著投影中陸子軒身後那片代表著最高警報的血紅，沉聲問道“說。”
    “一個巨大的、無法識別的地下構造體正在從地底升起！就在市中心下方！林景深說……那是一座鍾樓！”陸子軒語速極快，將指揮中心的所有情報傾瀉而出，“所有探測手段全部失效，能量反應強度已經突破了我們有記錄以來的最高值！而且，葉小棠剛剛傳來消息，就在你取出密鑰的同一時間，日內瓦的‘倫理保險庫’……所有防禦係統全部關閉，數據碑變成了一塊空白的石頭，整個堡壘就像被抽空了能量一樣，變成了一座空殼！”
    所有的線索在蘇明玥的腦海中瞬間串聯起來。
    日內瓦的“倫理保險庫”是一個考場，密鑰是考卷的答案。
    當她交出“答案”的那一刻，考試便結束了，考場也隨之廢棄。
    而真正的“獎勵”或者說“懲罰”，將在雲港揭曉。
    林景深看到的“下一個鍾聲”，指的不是時間，而是地點——那座正在破土而出的鍾樓！
    她攤開手掌，目光落在掌心那枚液態金屬球上。
    幾乎就在她念頭轉動的同時，那枚密鑰仿佛感受到了宿命的召喚，原本平緩流淌的內部液體，突然開始加速旋轉，球體表麵散發出微弱的、與雲港指揮中心屏幕上那股能量源同頻率的輝光。
    “它……它和那個鍾樓有反應！”陸子軒在投影那頭失聲喊道。
    蘇明玥猛地握緊了手掌，那微弱的光芒和震動被她強行壓製。
    她站起身，目光掃過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顧承宇，又看向全息投影中焦急萬分的陸子軒，以及他身後那片象征著末日降臨的紅色警報。
    悔恨、悲傷、迷茫……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被她強行壓入心底，取而代之的，是淬火重生般的決絕。
    她輸不起，人類也輸不起。
    顧承宇用自己的“生命”為她換來了思考的時間，她不能浪費一分一秒。
    “接通林景深，”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傳遍了整個臨時指揮頻道，“我要知道他看到的全部細節。陸子軒，以最快速度分析密鑰與鍾樓的能量共振模式，建立數據模型。葉小棠，你立刻帶隊……”
    指令還未說完，指揮中心內，一個負責監控城市微觀震動的技術員突然發出一聲尖叫，他指著屏幕，渾身顫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塊屏幕。
    隻見代表城市生命線的供水、供電、網絡光纖等所有地下管網的實時監測圖上，無數個細小的紅點毫無征兆地同時亮起，發出輕微的斷裂警報。
    這些紅點遍布全城，密集如蛛網，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正從城市的地基之下，緩緩托起一件龐大到超乎想象的物體。
    雲港市的地麵，開始傳來一陣極其輕微、但頻率恒定的震動。
    高樓頂端的避雷針微微搖晃，窗戶玻璃發出了細不可聞的嗡鳴。
    街邊的積水窪中，一圈圈漣漪憑空出現，向四周擴散。
    無數正在熟睡的市民，在夢中不安地翻了個身。
    沒有人知道，在他們腳下三千米深的地殼之中，一座由冰冷的數據與超現實合金交織而成的龐然大物，正在掙脫大地的束縛。
    那不是地震。
    那是一座城市的脈搏，開始與一座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鍾樓，同頻共振。
    倒計時，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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