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並不久，可能幾分鍾又或許十幾分鍾。
    終於，寂靜的環境被對講機傳來的聲音打破。
    “厲景淵，這裏是唐乾呼叫。”
    厲景淵拿起對講機按著通話鍵，“說。”
    “經過統計，地下庇護城現存人數6136人，健康有行動力人數1628人，體力不濟的病患3912人，臥病在床596人，匯報完畢。”
    地下庇護城的高層會議室內，一盞昏黃的燈光下，唐乾匯報後，緊緊地握著對講機，他麵前還放著幾張發黃帶有汙漬的紙張。
    上麵正是各個片區統計的人員數據。
    會議室裏還有幾個管事，但地堡的負責人李永昌並不在席間。
    昏暗敝塞的會議室隨著唐乾的播報陷入安靜，良久，張連長歎息一聲。
    “小唐，算了吧……”
    “我們這裏的人數太多了，走不了的，你跟厲領主再說說，2000人，再不濟1000人，就說我們統計不實，6000多人，壓力太大了，他不過也是個孩子……”
    短短一天，這位張姓軍官又滄桑了一些，李永昌在見過厲景淵後，高燒不斷，現在已經無法起床。
    長期處在地下環境中，病毒、傷痛、感染等多方麵因素，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的身體機能，已經無法支撐他清醒的意識。
    地下庇護城的設施，一旦開始出現損壞，隻要沒人進行維護和維修，那麽惡劣的條件就會進一步破壞現有的設施。
    加上蟲潮不斷地侵襲，短短一天的時間，盡管他們使用厲景淵送來的特供物資建立起臨時的安全區域，但空氣質量，溫度以及各方麵因素還在維持惡劣的狀況。
    本就體弱的那些人，症狀都在加重。
    可以想象在有限的空間內，人口密度高，且又大多是患病的人，即使健康的人，也會慢慢出現不適，出現病氣。
    唐乾的精神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身為鐵血軍人的意誌何其頑強，他不會放棄任何生的希望，所以他整體的身體狀態算眾人中最好的存在。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無法揣測厲景淵的想法，他會不會聽到這個數字後退縮了，然後再也不會聯係他，將這裏的人遺忘，地下庇護城成為他們的長眠之地。
    對講機依舊保持安靜，唐乾的手微微顫抖，張長官的話讓他堅定不移的內心產生波動。
    如實匯報之前，張長官就告訴他往少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實報會嚇跑對方的。
    可唐乾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如實匯報，他篤定厲景淵不會放棄他們。
    隻是……
    現在的沉默，似乎在告訴他，張長官的推測是正確的，他還是太年輕了。
    6000多人，超過三分之二的人活動艱難，這對轉移來說簡直是致命威脅。
    這種情況，是個人都清楚，應該去救那些健全的人。
    苟延殘喘的那些人，救了浪費資源人力物力，能不能活還兩說，就算能活，還要消耗更多的醫療資源。
    極寒末世最缺的是什麽，就是資源。
    別說醫院了，一切都被掩埋在冰雪之下，食物藥物衣物什麽都缺。
    他都不敢想他如果坐在厲景淵那個位置，有資源有錢財有權力還有在末世中到處行走的能力，他會不會拯救這些人。
    唐乾雙手撐在桌子上，腦袋垂著，視線穿過桌上的名單沒有焦點。
    如果身份互換，他竟然陷入搖擺不定的兩難境地。
    不該是這樣的，作為執行過無數艱險任務的他，應該把民眾放在第一位的。
    可身處位置的不同，決定做事方式的不同。
    如果現有能力隻能救100人，那麽就救100人，企圖全部拯救，那可能一個都救不了。
    在這樣的極限情況下，如果是他，可能真的會想盡辦法選擇救有行動力的不到2000人。
    這簡直是一道無解的題，連自己都沒辦法保證救走地下庇護城的每一個人，又如何能奢求厲景淵能做到。
    張長官說得沒錯，厲景淵於他而言，不過是個年輕人，沒有經過嚴苛的訓練的普通人。
    唐乾身上緊繃的力量仿佛一瞬間被抽空，他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眸抬頭看向對麵的長官。
    他將緊握的對講機輕輕放在桌麵上，垂下眼眸哽咽道“或許您是對的，我……”
    “斷送大家生的希望”這半句話他怎麽也說不出口。
    在座的幾位高層心中五味雜陳，唐乾堅持如實匯報，這種魄力他們沒有，不過他們在心底也期望著，能夠為所有人博出一線生機。
    一旦謊報，當厲景淵真的派人派隊伍到來，看到另外一番景象，保不齊會惹怒對方，倒時更無法收場，好似在道德綁架對方，對方一怒之下直接離開也有可能。
    幾人失神地坐在原處，判定厲景淵不會回複，也將心底的生機斷絕，臉上寫滿絕望。
    ……
    這一頭，厲景淵聽到唐乾的匯報也有些發怔。
    上次匆匆一見，將特供物資送到，根本沒有仔細過問人數，隻是從隻言片語中得知，有行動力的人隻有2000.
    原來算上全部的人，竟然有6000之多，其中半數以上都算是病殘行列。
    如果按照隻救2000人計劃，拉個四五趟，可能隻需要30架雪橇車就足夠。
    這是成本花銷60萬還是120萬的區別。
    冰冰涼並沒有插嘴打斷厲景淵的思緒，會議室依舊保持安靜，甚至連用完餐的其他成員也無人敢進入打擾，他們隻是在會議室門外悄悄看一眼，就轉身離開忙自己的事情。
    他額前的碎發遮擋，微微低垂的頭根本無法讓人看出此刻他是什麽表情。
    選擇嗎？
    他的一個念頭，就能左右數千人的命運，生或死。
    他厲景淵自己的命運就足夠好嗎？
    有李家這樣財權通天的人做局，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是不是因此他就該黑化做個快意情仇，隻在乎自己感受的“惡人”。
    不，不是這樣的。
    還有一個選擇！
    身為夏國人血脈中澆不熄的熱血雄魂，民族大義！
    救！這是唯一選擇，那些個條件、枷鎖都是幹擾因素，隻要明白自己做的是什麽答案自現。
    無愧於心，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厲景淵勾起嘴角坦然又充滿侵略性，他拿起手邊的對講機，拇指按下語氣堅定“唐乾，保持地堡的正常運作和警戒，我會一個不少地將你們帶到星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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