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連不敢閉上眼睛。
    一閉上眼睛，他仿佛就能看到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在七嘴八舌的討論，在自己的頭頂上觀看自己的人生。
    他趁著龍冕沒注意的時候甩甩腦袋，想把腦子裏的東西甩出去。
    “阿元？”
    龍冕瞧著他精神有些萎靡，以為他是在房間待得太無聊了，“我帶你出去逛逛？”
    “不必，阿冕，我很好，你不必為我擔心。”
    皇甫連靠在他肩上，又提起東方不敗和李蓮花的事情，“他們兩個真的…沒了？”
    “嗯…你應該也看到了，他們兩個代替了我們的位置，在冰棺裏同葬。”
    龍冕這兩日原本打算讓安溪國師封棺，但精力被朝政和皇甫連分走，他還沒顧得上此事。
    “什麽!我花花和阿敗死掉了？補藥啊!”
    “哇啊啊啊崩潰大哭）!”
    腦子裏炸了鍋，裏麵的字堆滿了他整顆腦袋，他隻感覺腦子似乎是要爆炸。
    “阿元!”
    龍冕發現了他的異樣，隻見懷中的人痛苦非常，他連忙將人抱到床上，還不忘吩咐，“來人!快讓太醫滾過來!讓封磬把國師帶來!”
    太醫匆匆趕來，本就熱得滿頭是汗，摸到皇甫連的脈象時卻是渾身冷汗。
    這…
    他不敢相信地又探上皇甫連的脈象，“陛下…這位公子，非正常活人的脈象啊!”
    龍冕怕這是複活的後遺症，將手背到身後探了探自己的脈，亦是如此。
    他冷了臉，眼神銳利，“你隻需好生調養他的身子，其他的，朕若是聽到半句風言風語，便唯你是問。”
    “臣遵旨。”
    安溪過來的時候龍冕正坐在床邊緊緊握著皇甫連的手，他示意封磬出去，偌大的宮殿也隻剩下了三個人。
    “師父，何不解釋一番？”
    龍冕說話聲音很冷，安溪知道他動怒了。
    “重生複歸之事，依然是超脫常理，狀況也是人各有異，至於芳璣太子的情況，許是跟李蓮花主動獻祭性命有關。”
    “此話怎講？”
    “這…這世間本就詭譎多變，生死之事處處逆天而為本就有違天道，您的複活乃是時機已到，但芳璣太子不是。”
    安溪這才仔仔細細盯著百年都不曾好好相見說話的徒兒，忽然覺得十分陌生，“李蓮花本就是氣運之子，但芳璣太子氣運已散，擔不起李蓮花那般重的命格。”
    “冕兒…”
    龍冕看向安溪，竟有些無措，“師父…可我…我複活從來不止為了大業的…”
    “若阿元不在…”
    他突然失聲痛哭起來，踉蹌著跪在安溪麵前，“師父，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我隻有他，我隻有他了…”
    “冕兒，你豈會不知逆天改命的反噬？莫要再自欺欺人了，孩子。”
    龍冕一直知道的。
    但當年皇甫連死得太突然，他守不住自己的國家，保護不了自己的愛人和妹妹。
    那是他唯一的辦法。
    可如今日子剛過了幾天，皇甫連好不容易回到他的身邊，卻活得這般艱難。
    “師父，我們最多可以共存多少日子？”
    “五年，為師隻能保你們五年性命。”
    “夠了…足夠了。”
    龍冕又轉身跪坐在皇甫連的榻邊，與他十指相扣附在臉邊。
    怎麽都看不夠這張臉。
    兩輩子都這麽短。
    他真的好想和阿元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安溪默默退出去，踏出殿門時抬頭看了眼天空。
    終於要撥雲見日。
    ………
    皇甫連昏睡了好久。
    醒來的時候腦子裏幹幹淨淨。
    那些字都不見了。
    身邊躺著的美人依偎在自己懷裏，一隻手搭在他的心口，似乎是想感知他的心跳。
    皇甫連虔誠地吻著他的額頭，動作很輕卻還是將人吵醒了，龍冕又將腦袋枕在他胸口，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被人抱在了身上。
    他順勢攬住他脖子，抬頭垂眸盯著永遠看不夠的麵容，坦白道，“阿元，我奪了大熙的政權自立為帝，你可會怪我？”
    皇甫連搖頭，“阿冕，我如何會怪你？這些日子我怎會察覺不到這裏是大熙皇宮，可我知道你聰慧，我也相信我的阿冕是個好帝王。”
    “你對我這般好，我封你做皇後如何？”
    “你高興就好。”
    龍冕的確有些迫不及待，在第二日便頒了旨意，封元連為皇後，眾臣雖不知此為何人，但封後大典冒出個男人他們才驚呆了下巴。
    幾個腐朽老臣大喊荒謬，說龍冕的子嗣無以為繼，天要亡國。
    但以封磬為首的南胤舊臣卻不屑一顧。
    呸，鼠目寸光!
    他們南胤誰都能生行不行？
    孕痋再拿到手的時候龍冕卻犯了難。
    其實這孩子隨便找個人將母痋塞進去也就罷了，但他總覺得他跟皇甫連的兒子旁人是不配生的。
    於是他瞞著皇甫連自己偷偷用了，等人發現之時也隻能氣的幹瞪眼。
    “我不是說過你不許偷偷用？還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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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連抱著人無能狂怒，這廝騙他說找了個條件俱佳的母體，沒成想竟是他本人。
    龍冕百般討饒，拍著不會顯懷的腹部承諾道，“咱們的崽，用旁人做什麽？”
    他藏下眼底的憂鬱，抱緊了還在絮絮叨叨的人。
    皇甫連看不見他的表情，隻發覺這段時間龍冕粘人得緊，如今是時時刻刻都陪在了他的身邊，學著做玩具和衣裳。
    發動那天，封磬帶人團團圍住殿門，皇甫連守著龍冕，看著本是絕色的容顏因著痛苦而有些蒼白虛弱。
    “乳名…就叫阿唯，好不好？”
    龍冕眨著泛紅的眼睛，看著繈褓裏的小人兒，又昏了過去。
    小太子龍禦行的降生，將會是他們二人新生命的傳承。
    還有四年的時間。
    皇甫連抱著仍在昏睡的龍冕，搖籃就在自己手邊，他垂眼就能看見。
    其實他什麽都知道。
    複生當天，安溪就給他兜了底。
    偷回了五年的歡愉時光，他很滿足。
    盡管龍冕不告訴他，但他也能發現龍冕時不時的悲傷。
    他在責怪自己給不了他們太久的壽命。
    以至於複生歸來，還要對活著的日子一天天倒計時。
    四年，並不長，什麽都來不及。
    他們用心教導著小太子，卻等不到看著小太子登基，隻得留下一封封泣了淚的書信。
    一半是祈求東方不敗和李蓮花複生之後好好對待孩子，另一半是哄孩子的話。
    “吾兒鑒之：若阿唯見阿父阿爹異於往昔，勿驚惶失措。此乃父之愛汝之異麵也。汝當勇毅，承太子之責，護黎庶於危難，守社稷於烽火。須知肩扛山河重，身係蒼生安，然亦需自護周全，方不負天地托付。”
    李蓮花和東方不敗拿到信的時候兩人已經重新在冰棺裏安眠，他們的手仍是緊緊相扣，卻比上次見到時安詳不少，安溪剛哭完，眼睛還是紅紅的。
    他將龍冕和皇甫連留下的東西交於二人，最後囑咐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從今天起，你們便是龍冕和元連。”
    “世上再無李蓮花與東方不敗，更無李相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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