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腦機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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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鐵鍬磕在雨花台的碎石上,那土凍得硬邦邦,敲都敲不開。
    我伸手看了看,手指頭上的肉凍裂了,皮膚繃的發緊。
    地上有銀杏樹的影子照下來,光禿禿的,我們剛來的那會,上麵還有葉子,現在隻剩下了焦黑的枝幹。
    身邊摞碎石的兵突然僵住了,向天上看去。
    “愣什麽?”我話音未落,就聽見了嗡嗡的蜂鳴聲。
    原來不是我耳鳴。
    我也抬頭去看,還沒看到那天上的飛機,先看到了掉落下來的炮彈,我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凶猛的氣浪掀到了戰壕裏。
    ‘轟!’‘轟隆!’
    有什麽東西砸到我的鋼盔上,我還以為腦袋被開瓢了,趕緊伸出手去摸,有半隻腳骨碌碌掉下來,滾到我腳邊。
    這腳平平無奇,可我分明是認得的。
    爆炸聲響個不停,我又開始耳鳴了,什麽都聽不真切,就覺著地在震,一下下的。
    我哆哆嗦嗦,掏出懷裏的黃符,攥在手裏,這是娘給我求的。
    手背凍得發硬,手心裏卻在冒汗,護身符被我捏的發軟。
    爆炸終於停了,我晃了晃,抖落飛濺到身上的土,拿指頭捏捏黃紙,扒拉著展開。
    朱砂寫的那‘刀槍不入’早就暈開了,不像字,像我臨行的時候,娘那張哭泣的臉。
    “殺鬼子!”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爆炸聲停了,有老兵衝我嘶吼著,“瓜娃子!裝彈!”
    我撲到機槍旁,炮膛燙的我手掌心裏起泡,我使勁壓著子彈,子彈的咻咻聲響個不停,耳邊的機槍聲卻停了。
    我抬頭去看,老兵身子矮了半截,天靈蓋掀開了,我抹了把側臉上紅紅白白的東西,戰壕裏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碎塊,我卻還沒適應。
    身後有老兵踢了我一腳,“再看一眼死人,老子斃了你!”
    他瘸著腿,抱著幾個手榴彈,“跟著走!狗日的上來了!”
    我跟著他跑,腳下踩到軟乎乎的東西,也不敢低頭細看,老兵把手榴彈扯下拉環,一個接一個的往外扔,缺口外麵響起的爆炸聲裏,夾雜著我聽不懂的話。
    我掄著工兵鏟胡亂的敲,敲在鋼盔上,敲在腦袋上,震得手指頭發麻。
    “小心!”
    ‘轟!’
    那聲音喊晚了,我被衝擊波掀翻到戰壕裏,耳朵被彈片削去了一半,我哆哆嗦嗦的摸那塊缺口處的肉,抬頭看到老兵瘸了的腿徹底被炸沒了。
    斷腿就飛在旁邊的柵欄上,他手上還在揮著大刀,最後叫刺刀挑了個對穿,不動了。
    我摔的眼冒金星,胸腹腰背都在痛,不遠處戴眼鏡的學生兵蜷縮在機槍位後麵,鏡片像蛛網一樣碎裂了,手上正哆哆嗦嗦的綁繃帶。
    我爬過去,幫他去按大腿上的那口子,摸到的全是骨頭渣。
    那學生兵突然抓住我,塞到我手裏幾個手榴彈,我看見鐵殼子上用紅漆寫著——金陵兵工廠,民國廿十六年造。
    學生兵的眼睛亮的驚人,“同學,幫個忙。”
    他腰間綁著六顆手榴彈,瘸著腿,瘦小的身軀在一個個炸開的深坑裏匍匐、跳躍,最後他撲進履帶下麵再也看不見了。
    戰車轟隆隆的碾過去,履帶後頭全是碎肉。
    ‘轟!轟!’
    火光衝天,履帶被炸斷,鬼子的戰車徹底不動了。
    彈藥全打光了,遠處有聲音在喊,“全體都有!上刺刀!”
    我找了把大刀,跟著往外衝,胳膊越揮越快,砍的紅了眼,刀刃卡到骨頭裏,拔都拔不出來。
    鬼子無窮無盡的湧上來,我身邊站著的人越來越少了。
    當刺刀紮到我肚子裏的時候,我還沒感覺到,真就像護身符說的那樣,刀槍不入了。
    鬼子準頭不行,我到底是沒死成。
    天黑了,外麵焦土上的屍體疊了三層,我睜著眼,躺在戰壕裏,繃帶早就用光了,不知道老兵給我塗的是什麽東西,黑乎乎的,肚子好歹不冒血了。
    有個老兵拿著什麽東西過來了,我斜斜地瞥了一眼,瞧著像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他就著還燃燒的木頭點燃了半截煙卷,塞到我嘴巴裏,“這玩意能止疼。”
    “學生娃,多大了?”
    我嗆得想流眼淚,“十四。”
    “哎,咱們師,全打光了,要不也用不上你們,主峰敢死隊那頭,夥夫都上了。”
    他沒再說下去,摳了摳手裏的鐵盒子,精致的小盒打開一看是張照片,瞧著是個穿旗袍的女人,懷裏抱著個嬰孩。
    照片一翻,後頭有字,但看不清。
    “學生娃,認得字嗎?”
    天光突然大亮,借著那亮光我看清了照片後麵的鋼筆字——民國廿十五年,六月九日,吾兒滿月。
    我沒吃上最後一頓飯,照明彈咻咻的飛上天,鬼子的衝鋒開始了。
    我端起刺刀,麵對鬼子的方向。
    “誓與金陵共存亡!”
    “殺!殺!殺!殺鬼子!”
    懷裏的護身符貼在胸口,熱得發燙,腳卻怎麽也站不住了。
    我摔在地上,趴著四處摸索。
    剛才聊天的那個老兵,脖子斷了一半,他嘴裏的血還在湧,嗓子裏‘嗬嗬’的什麽都說不出來,很快就沒了氣。
    臨死也沒閉上眼睛。
    我可不一樣,娘說了,我刀槍不入。
    雨花台守不住了,後麵就是中華門,金陵城...金陵城...
    我茫然的轉著眼睛,看鬼子長驅直入。
    娘,哪頭,才是家的方向啊。
    畫麵黑下去了。
    病床上躺著的雄蟲還沒有二次分化,嬌小的身體被拘束帶捆紮起來。
    為了防止他無意識啃咬自己,他的嘴巴也被堵住了。
    腦機接口連著的畫麵已經停止播放。
    沈亦和江和玉久久不語。
    沈亦半晌開口,嗓音幹澀沙啞,“讓我緩緩,我緩一會。”
    江和玉受到的衝擊不比沈亦小。
    他們一時間隻能默默無言,掩麵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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