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然閉著雙眼，安靜的躺在病床上，身邊有幾名醫蟲忙忙碌碌，做著術前準備。
    蘇洛然剛剛注射了麻醉劑，很快就睡著了，他不是信任利以亞，他是信任賽勒斯。
    賽勒斯穿了全套的無菌服，戴著口罩，頭上罩了無菌帽，他緊緊牽著蘇洛然的手，就站在不打擾醫蟲行動的位置上。
    他沒有見到這個東西是怎麽安上去的，但他一定要親眼看到這個東西取下去。
    醫療隊是主星調過來的專業團隊，動作熟練，其中還有幾名軍醫。
    有一位軍醫站出來，外接設備，輸入了五串密鑰，安裝好保險裝置，反複確認拆除不會導致炸彈引爆，這才正式開始手術。
    鋒利的手術刀切開上層皮肉，複雜的導線密密麻麻顯露出來，用的時間有點久了，當初安裝的時候也匆忙，金屬上有些生鏽的痕跡。
    賽勒斯想起蘇洛然這些年總有無緣無故的發熱，應該還是和這個有關係。
    肉和金屬管線嚴密的糾纏在了一起，有的地方不得不整個切除掉，再深一點的地方，金屬管線纏繞在白森森的骨頭上，醫蟲一點點清理掉骨頭上纏繞的異物。
    裝置一點點剝離，鼓動的心髒慢慢暴露出來，等炸彈完全摘除下去的時候，蘇洛然的胸口顯露出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
    賽勒斯知道蘇洛然現在沒有知覺，可還是忍不住的一遍一遍摩挲他的手心，算作他唯一能給予的安慰。
    醫蟲補了一針止血藥劑，簡單縫合血管之後縫上了他胸口的皮膚。
    縫合不需要太精細，主星最先進的醫療艙就在旁邊，進去躺半天就能好個七七八八，線也不用拆，能自行吸收。
    賽勒斯親眼看著蘇洛然被轉運進醫療艙裏，藍色溶液徹底淹沒了他，多種藥劑慢慢注入到他的體內，他全程靜靜的躺著。
    醫蟲們將一份又一份複雜的身體檢測報告拿給了賽勒斯，這些年他看了不少蘇洛然的體檢單，已經很熟練了，他每一張都認真看過，指標正常，蘇洛然現在真的很健康。
    醫蟲們又拿出了幾份合約，主要是一些保密條款，儀器解除協定等等，賽勒斯仔細看過，挨個簽了字，醫蟲們這才陸陸續續的離開。
    醫療艙設置了計時，賽勒斯就在這靜靜的陪著蘇洛然，隻要蘇洛然一睜眼，第一時間就能看到他。
    蘇洛然再也不用害怕了，不論何時何地，都有他陪在身邊。
    團員們都去辦理身份了，最後隻剩下利以亞對著朝思暮想的四個麵龐。
    他身著深色軍服，麵容是經年累月打磨出來的淩厲，為了能回來，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他們麵前，他已經變了很多。
    長相變了，性格變了，個子也變了，不知道他們還...喜不喜歡。
    此刻是利以亞在夢裏曾夢到過無數次的場景，可不管過去多少年，在他們麵前，他好像又變回了那個倉皇無措的弱小雄蟲。
    等著他們的照料，等著他們來偏愛自己。
    可此刻的氛圍出乎他意料的平淡，平淡到他心頭發慌，悶悶的，有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堵在胸口。
    他想小小的炫耀一下，看！我現在超級厲害的，有權有勢，軍銜已經是上將了，有很多星幣，能養他們，能保護他們。
    他想訴苦，想說說這些年的難，他從必死的煉獄裏一次又一次的爬出來，就是一口氣撐著他，撐到現在，為了和他們麵對麵。
    好像怎麽都不應該是這樣的，利以亞的眼神在他們臉上不住逡巡，想找到一點還能回去的證明。
    他們麵對他，就像麵對一個陌生蟲一樣。
    沒有驚喜，詫異，哪怕是怨恨，控訴都沒有，無悲也無喜。
    利以亞想努力抓住些什麽，急急忙忙的開口，“你們還好嗎？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
    “走吧，辦手續去。”老二先打斷了他的話，抬腿向裏麵走。
    路過利以亞身側時隻帶起了一股微風，輕飄飄的，老三趕緊跟上老二的腳步。
    小綿抿了抿唇，短暫的掃了一眼，也跟著走了，小白一直緊跟著小綿的步子，他沒有抬眼。
    心裏紮進去一根刺，就算拔出來也時不時的潰爛冒血，經年累月的暗傷從來都沒有痊愈過。
    舍不得，可也僅僅就是舍不得了。
    說到底，他們之間隻剩下一筆算不清楚的糊塗賬。
    利以亞趕緊收拾好情緒，鬆了鬆領口，緩解那種窒息感，他快步趕上他們，在最前方引路，“我這就帶你們去辦。”
    “謝謝。”
    利以亞感覺自己渾身的血都涼了，手指頭都酸脹發麻，他把軍帽摘下來，狀似隨意的撥了撥頭發，掩住表情。
    就連這點小事也要和他說謝謝嗎。
    獨立辦公室裏，利以亞幹脆利落的為他們辦好手續，慢了，他怕他們覺得受到了刁難。
    證件到手，大家臉上意外的沒什麽喜氣，辦公室裏死氣沉沉的。
    小白率先打破僵局，“我現在能走了吧。”
    “走吧。”老二已經站了起來。
    “等等。”利以亞不想錯過和他們相處的機會，他想把話說清楚。
    “聊一聊可以嗎？我...變化有點大，你們是不是忘了？我是小亞，我回來了，綿綿哥，小白哥，二哥，三哥，我們能不能，還像以前一樣...”
    “不能。”小白的聲音慢慢拔高，“不能了！”
    “利以亞，我忘不掉，我看到你這張臉，就想到小綿，他流了很多血躺在那，我腿是軟的手也是軟的，我是廢物，我是個大窩囊！”
    “我沒有文化，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回來，緩衝區是個什麽東西，我琢磨不清楚！我就知道你害過大哥，還差點害死了小綿。”
    “我腦袋笨，想不通什麽大道理，你們聊，我就算了。”
    小白沒有再留，果斷推門離開了。
    老二也出聲了，“利以亞，我本來就是最多餘的那個，我是最晚見到你的，要說感情有多深，算不上，你離開的時候沒有和我告別，現在也沒必要跟我聊了。”
    “你們談。”
    老二離開後，老三緊接著起身，連看都沒看利以亞一眼，利以亞埋著頭，隻聽到房門的開合聲。
    利以亞不得不去麵對現實，從他被趕走的那一刻起，他就真的出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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