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苦澀的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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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倒回至今日淩晨。
    小笠原俊真還在被窩裏睡覺,就聽到客廳傳來敲門聲。他迷迷糊糊起床,頂著雞窩腦袋喊了一聲:“誰啊?”
    “警察。”門外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
    小笠原俊真一驚,以為是自己協助通緝犯的事情暴露了,手忙腳亂卻又不知道在忙什麽,自顧自在房間裏轉了幾圈,這才冷靜下來,湊到門邊,用貓眼往外觀察。
    站在門外的是之前見過一麵的女刑警,小笠原俊真對她有印象,好像是叫源玉子,是個難得的好警察,但似乎沒什麽用,還挨了揍。
    “什麽事?”小笠原俊真沒有開門。
    “我是代表警視廳來向受害者家屬道歉的。”源玉子兩隻手都拎著禮品藍,額頭包著紗布,眼睛頂著黑眼圈,說話語氣努力溫柔開朗,但卻難掩疲態。
    小笠原俊真猶豫片刻,打開房門,再次重申道:“那個,我還不是受害者家屬……”
    “畢竟您也受牽連了,萬分抱歉。”源玉子鞠躬,從禮品籃裏取出甜品,雙手遞了過去。
    警視廳大樓遇襲時,她也參與了反恐。
    可惜她的年功和經驗不夠,沒資格上一線,隻能負責維護外圍戒嚴治安,幫忙管控交通,和車上按喇叭的司機道歉。
    這一周以來,源玉子都在忙著善後。
    先是給受害者家屬道歉,隨後又要負責通知遇襲官員家屬。其他人通知不夠鄭重,她是九條總監的女兒,由她出麵再合適不過。
    遇襲官員家屬沒少給她甩臉色,會議室內其他人要麽死了要麽殘了,憑什麽九條唯能全須全尾回來?
    這就算了,人各有命,也不好說什麽,但九條唯最後沒能抓住凶犯,這讓他們怎麽想?
    有流言說九條總監跟凶手是一夥的,也有佐證證明凶手曾是九條總監的女婿,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把九條唯架在台上,下屬們陽奉陰違,隻想著她什麽時候下台。
    源玉子去慰問家屬時,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你怎麽會跟那種人交往?”
    源玉子沒辦法回答,隻能不斷鞠躬道歉。
    遇襲官員家屬冷眼斥罵,更有甚者把茶水潑到她的臉上。源玉子經常濕漉漉的回家,把自己關在房間,偷偷埋在被子裏哭泣。
    平櫻子想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隻能盡可能讓自己存在感小一些,現如今連遊戲都不打了,自覺收拾房間整理家務,上廁所都輕手輕腳。
    源玉子列了個名單,挨個上門表示歉意,試圖挽回警察的聲譽。
    可惜,願意見她的人沒幾個。
    大多數人都冷言冷語給她吃個了閉門羹,貓島的受害者對於官方的處理方式怒不可遏,自然不會給源玉子好臉色看。
    小笠原俊真是她名單上最後一個人,她的禮品藍還滿滿當當,剩了不少甜點。
    小笠原俊真不知道她和伏見鹿的關係,以為她隻是單純的盡職盡責,於是伸手接過了甜品:“那我就收下了。”
    源玉子點了點頭,認真說道:“好的,還請您相信警視廳,一定會全力追查真凶,給所有受害者一個交代。”
    “啊,我已經不指望了……”小笠原俊真擺手。
    女兒失蹤時,他四處尋求警署幫助,聽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回答,這種話他都已經聽膩了。
    與其懷揣著莫須有的希望,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抱期望。
    源玉子雙手拎著沉甸甸的禮品藍,耳尖頓時燒得通紅,卻仍堅持說完:“我每天都會來向您通報進展,直到……直到您說可以停止為止。”
    “都說啦,我不是受害者家屬。”小笠原俊真不想再聊了:“與其四處道歉,不如抓幾個錄像裏的壞人吧。”說完,他關上了大門。
    源玉子駐足片刻,深深地歎了口氣。
    她帶著禮品藍去店鋪,想要把剩下沒送出去的甜品都推掉。可店員說甜品和禮品藍是一起的,拆封了就不能退了。
    源玉子隻能獨自抱著禮品藍回家,在甜品壞掉之前,把它們吃掉。
    “櫻子!我回來了!”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精神一些,走到客廳,把禮品籃放在桌上。
    平櫻子從廚房探出頭,見源玉子難得露出笑容,連忙擦了擦手走過來:“玉子?今天……還好嗎?”
    “嗯!”源玉子點點頭,拉開禮品籃的襯布,眼睛微微發亮,“今天去慰問最後一家了,他收下了慰問品!而且——你看,剩下的甜品還有好多!”
    她一樣一樣地往外拿,語氣難得輕快起來:
    “這個是‘東京香蕉蛋糕’,軟乎乎的,裏麵是香蕉奶油餡,超甜!”
    “還有‘空也最中餅’,紅豆沙和糯米皮,老鋪子的味道可香了!”
    “啊!還有警視廳特製的‘人形燒’,印著櫻花警徽,不知道會不會比商店街的好吃……”
    “對了對了!這瓶焦糖布丁要趕緊吃,不然會化掉!”
    她一邊數著,一邊掰了一小塊“人形燒”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補充:“唔……還有草莓大福和抹茶生巧……啊,櫻子!你要不要嚐嚐?”
    平櫻子點了點頭,拿起一小塊布丁,小口吃著。
    她布丁還沒吃完,源玉子就已經囫圇咽下了人形燒,繼續拿起其它甜品,進食速度越來越快,變得狼吞虎咽起來。
    吃著吃著,源玉子抽噎起來。
    豆大的淚眼滑落,她嘴唇上沾滿了甜品殘渣,邊哭邊咀嚼。
    平櫻子看不下去了,她放下布丁,用座機給雅嵐阿姨打了個電話。
    源玉子還在逞強,說自己沒事,隻是吃到了芥末而已。平櫻子假裝沒看出來她在撒謊,打完電話後坐在沙發旁,問她哪塊甜點有芥末。
    “就……就……這一塊……”
    源玉子邊哭邊說。
    半小時不到,森木雅嵐趕過來了。現在警視廳人手緊缺,她官複原職,又當回了巢鴨交番所長。下屬們給她辦了個歡迎會,她是中途跑出來的。
    森木雅嵐安慰了許久,從上午一直聊到了下午,屁用沒有,源玉子該哭還是會哭。
    森木雅嵐束手無策,她都已經三十多歲了,男友不知道換了多少輪,初戀的感覺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實在沒辦法共情第一次談戀愛的小女生。
    她隻好叫渡邊等人過來,說是一起聚餐,讓源玉子有理由喝點小酒。
    世界公認的朋友分手流程就是這樣的,叫個三五共友,一起去廉價的燒烤攤,來幾瓶啤酒,邊吃邊喝邊聊,讓朋友吐槽,把心裏壓抑的難受都發泄出來才好。
    因為伏見鹿的公司被查封了,所以渡邊俊、後藤俊輔和風間拓齋都成了無業遊民。
    準確的來說是渡邊俊和後藤俊輔成了無業遊民,風間拓齋找了一份輔警的工作,幫忙協調道路交通、管理社區治安,工資低又累死個人,但他實在閑不下來,沒辦法獨自享受生活。
    六人在居酒屋碰頭,平櫻子也來了,其他人喝酒,她就隻能喝果汁。
    點菜、等菜、上酒,前置環節走完,渡邊俊率先開口,他擼了一大口燒鳥,含糊不清的說道:
    “我覺得這也不怪他,你跟那些人道什麽歉?都是些人渣……我不是說受害者家屬啊,我是說那些官員的家屬。尤其是那個裁判官,活該被堀江圭捅死。”
    他之前嫖娼就是被那個裁判官判的緩刑,一直有點懷恨在心。
    風間拓齋讓他閉嘴,他還是繼續抱怨了兩句。
    想當初渡邊俊也是混社會的,可浪子回頭並未有好報,他心中如何做想,也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
    風間拓齋盡顯老態,嗬斥也不如以往那般嚴厲,好似老邁父親麵對頑劣的兒子始終無能為力。
    後藤俊輔也跟著感慨了幾句,森木雅嵐見氣氛不對勁,強行把話題扯回源玉子身上。
    一聊起伏見鹿,大家都沉默了。
    源玉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雙手捧著啤酒杯沉默半晌,等服務員又加了一盤燒鳥,這才開口說道:“我跟他遲早會有個了斷。”
    這就是死心了。
    渡邊俊和風間拓齋對視一眼,都沒有吭聲。後藤俊輔隻顧著吃菜,他餓得不行了。
    森木雅嵐聽出了她的想法,當即附和,大聲批判:“那種人早該分了,又懶又壞,說話態度又差,天天裝腔作勢,根本不配做你的男朋友……”
    她全方位狠狠地批判了一通伏見鹿,把伏見鹿的為人描述成糞坑裏的蛆蟲。
    戀愛分手就是這樣,肯定是要選邊站的。森木雅嵐選擇站在源玉子這邊,她覺得源玉子是個好女孩,理應得到幸福。
    伏見鹿辜負了好女孩,就該挨罵。
    源玉子默默地聽著,心裏莫名舒服了一些。但每次森木雅嵐提起伏見鹿的名字,她都會忍不住打嗝。
    喝吧,喝醉了,就不會想這些事情了。
    源玉子端起酒杯,噸噸噸一飲而盡。所有人都看著她,誰也沒有開口。
    風間拓齋本來想勸阻的,但森木雅嵐衝他搖了搖頭,在桌子底下發短信說:“喝多了我來照顧,這次就不要管她了。”
    果不其然,一大杯精釀啤酒下肚,源玉子的臉色紅潤起來,看上去像是精神煥發,豪邁地大聲說道:“再來一杯!”
    服務員剛端來啤酒,源玉子啪唧一聲,腦袋栽在了桌麵上。
    “一杯就斷片了?”後藤俊輔茫然道。
    森木雅嵐心知她的酒量,打算把她扶起來,送她回家休息。
    “胡說!”源玉子猛地抬起頭,醉眼朦朧道:“我千杯不醉!”
    她捧著剛端上來的啤酒,又是一通噸噸噸豪飲。
    眾人沒有勸阻,任由源玉子連飲四大杯,打了個超大的酒嗝,這才罷休。
    “嘿嘿。”源玉子坐在椅子上,露出傻笑,臉紅得像猴屁股。
    “來來來,繼續喝,不聊不開心的事情了。”渡邊俊炒熱氣氛,端起酒杯四處敬酒,講一些無聊的葷段子。
    在酒精的作用下,眾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居酒屋牆上掛著的大屁股電視開始播放球賽,這個點在西歐那邊算是白天,日本電視台轉播足球賽,客人們邊吃邊看,支持各自的球隊。
    “補時最後一分鍾!日本隊反擊!”
    酒吧的電視屏幕裏,解說員聲音嘶啞。眾人攥緊啤酒杯,目光無意識地被畫麵吸引——10號球員從中場閃電突進,連續晃過兩名防守隊員,禁區外一腳弧線球直掛死角!
    “不可思議的逆轉!這一球——”
    解說員的聲音戛然而止,屏幕一下變成了無信號彩屏。
    客人們破口大罵,居酒屋一時吵吵嚷嚷,熱鬧起來。
    罵聲沒有持續多久,畫麵驟然切換成血腥錄像。森木雅嵐一愣,她看向風間拓齋,小聲詢問道:“不會又是……”
    “不知道。”風間拓齋說。
    他仰頭看著電視機屏幕,新世界的血腥試煉遊戲原本就是供有錢人娛樂的,所以觀賞性、戲劇性、節目效果都挺不錯。
    哪怕剪輯技術爛了一點,也能吸引人眼球。
    現在他很好奇,是隻有這一家居酒屋在轉播,還是整個町區都在轉播?
    後藤俊輔給朋友打電話,讓朋友趕緊來居酒屋看熱鬧。不成想他朋友聲稱自己在家也看到了,好幾個主流電視台都在播放。
    渡邊俊連忙給北海道的朋友打電話,沒想到竟然在北海道也能看到……
    “全日本放送麽?”風間拓齋以為自己習慣了,可此時此刻依舊難免震驚。
    “這怎麽做到的?”渡邊俊難以理解:“好幾個電視台同時播放,難道他能同時劫持幾個電視台?”
    “是東京塔。”
    森木雅嵐是東京本地人,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
    她緩過神,想要勸源玉子冷靜,讓源玉子不要再忙前忙後,也不要因此自責,結果一轉頭,卻沒看到源玉子人影。
    “玉子人呢?”森木雅嵐再一轉頭:“櫻子呢?她倆去哪了?”
    “上廁所去了吧。”後藤俊輔不以為意。
    其餘三人對視一眼,森木雅嵐立即起身,去廁所隔間找遍了,沒看到她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