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這人，不吸煙不酗酒，每天早上都堅持早跑，半年體檢一次，體檢報告助理每次都會抄送一份發給李樹，這老頭兒是六十歲的年齡四十歲的身體，所以裴之很懷疑發病原因。
    趙德明不自覺的搓搓腳，抬頭盯著icu的大門，似乎在研究那個奇怪的門把手，嘴角翕動一下，猶豫了幾瞬，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裴之看他這態度就知道一定是有內情，“趙叔叔，你就告訴我這事兒是家事還是公司的事兒？”
    趙德明撓撓頭，想來這事兒也瞞不住，“那個，國外……”
    “好的，你不用說了，等李樹來了跟他說吧。”
    她一點都不想知道國外到底出了什麽事。
    下午五點多，裴之去高鐵站接李樹。
    李樹拖了一個大行李箱，拉著箱子跑的恨不能飛起來。
    “你跟老師請假了嗎？”
    “請了，先請了七天。今天周四，這個周兩天加下個周五天，這樣一共是十一天。”
    “行李帶齊了嗎？有沒有漏拿的，我給你買。”
    “拿齊了，醫生怎麽說的？怎麽就突然心梗了呢？”
    “你爸的身體你有數，我問趙叔叔了，可能是受了刺激，至於為什麽受刺激，得你自己問問……”
    好的，明白了，反正不是啥好事兒就是了。
    到醫院後人就跑去醫生辦公室和醫生溝通，當時情況危急，搶救時就進行了冠狀動脈造影和支架置入。
    雖然手術已經順利結束，但仍需在icu接受嚴密觀察，在術後72小時內沒有發生心律失常、心力衰竭等並發症後，便可轉入普通病房。
    裴之和李樹商議過後，決定這72小時由在外等待，裴之去李長川的公司裏，和秘書一起主持大局。
    幸而李長川早就跟公司裏的高層透過話，說這個廠以後會交由李樹裴之兩個人管理，所以裴之出現在公司的時候，倒也沒有引起多大的轟動和反對。
    裴之三年的管理課不是白上的，雖然對李長川公司的業務不是很熟練，但文件基本都能看懂，需要緊急處理的集中拿給李樹處理，不急的交由秘書處理。
    至於裴之，她無權代理。
    李樹沒有授權書，處理業務也是有風險的，但事急從權，反正是個人獨資企業，隻要不是兒子造老子的反，一切都好說。
    裴之白天在李長川公司待著跟秘書學著熟練業務，下班了遠程遙控自己的公司，忙得很，要不是李長川辦公室沒有休息室，她都想直接住下了。
    李樹被允許進去探視的時候，正好李長川醒著。
    他戴著氧氣麵罩，上身脫得光悠悠，身上綁了好多管子。
    看到穿著一身無菌服進來探視的兒子，眼角落下了淚，李樹對李家人一向話少，但這次時間有限，該說還得說，“我媽的事兒我知道了，你別氣也別操心，養好身體出來再處理這事吧。
    公司你不用擔心，小之在幫你處理業務，緊急的都送來由我簽字，不急的等你出院後處理，醫生說，後天就可以出icu轉普通病房了，你到時候就可以接著看文件了，不用急。
    我這幾天就在門外邊等你，你不用怕，好好配合醫生治療，我等你出去。”
    李長川艱難的點點頭，說不出話來。
    李樹看著躺在病床上孱弱無力的李長川，打心底裏湧出止不住的疲乏。
    他是個不被爸媽期待的小孩，他也沒怎麽享受過父愛母愛。
    他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從老家去義烏的時候。
    那是個夏天，李世璽剛中考完，幼兒園還沒放假，他媽打電話說要接他去義烏過暑假。
    他聽到這消息快開心死了，從小到大隻在電話裏見過爸媽，還是第一次見呢！
    他怕自己表現不好，就問幼兒園老師，老師不知道他家的情況，隻以為他是個普通的留守兒童，就說讓他給爸媽和姐姐都準備份小禮物，這樣他們就會喜歡可愛又真誠的小石頭了。
    他跟著表哥吃過晚飯就鑽小樹林裏，拿手電筒照了二十多天知了猴，換了二百多塊錢，給姐姐買了個芭蕾女孩水晶球，給媽媽買了錢包，給爸爸買了支鋼筆。
    倒也不是舅媽不給錢，隻是幼兒園老師說了，一定得是自己用心準備的禮物別人才會喜歡，他就是覺得用舅媽給的錢買禮物不如自己掙錢買禮物用心。
    下火車的時候是十二點多，舅舅說火車上的飯不好吃，到家後家裏肯定有大餐。
    舅舅太忙，沒出車站就又回家了，他隻好坐著司機叔叔的車乖乖的，一個人回家。
    沒成想，到家後，他們都已經吃過飯了。
    家裏做飯從來都是正好，不留剩飯，他不好意思跟爸媽說餓了沒吃飯，就忍著，餓的難受，一口氣灌了兩大杯水，被李世璽嘲笑了一番，他沒在義烏待過，聽不懂這兒的方言，但隻看表情也知道李世璽說的不是什麽好話。
    他在老家的時候，跟大哥有說不通的地方都是直接開幹，所以，他就朝李世璽胳膊撲上去，剛抓住她的胳膊，還沒有別的動作，就被李長川往肚子上踹了一腳，五歲多的小孩，直接被踹出去兩三米遠。
    他在家犯錯了，舅舅都是打手板，或者罰他投籃跳遠，從來沒有被這樣踹過。
    他拍拍肚子上的土慢慢爬起來，抱著裝了禮物的書包，不知所措。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爸爸不是爸爸，是李長川，媽媽不是媽媽，是楊美雲，姐姐不是姐姐，是李世璽。
    那個被期待的李世堯隻在這世上活了三個月，後來活下來的都是舅媽的小石頭。
    他躲在逼仄的小房間裏，想蒙住被子哭一場，可書上說了，大人們都不喜歡愛哭的小孩兒。
    那一支用知了猴換來的英雄牌鋼筆最後還是沒送出去，和碎掉的水晶球一起被扔在了樓下的垃圾桶。
    回家，是很高興的事兒，可真回到家了，才發現，哦，原來那不是我的家啊。
    過去的那些年裏，他和父母的關係在反複拉扯。
    小時候嘛，總是無條件的愛著父母。他以為爸媽不待見他是因為他打架了，是他吃太多了，是他話太多太粘人了，所以他不打架不說話老老實實從家裏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