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 飛出去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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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張恬結婚,新郎就是趙文軒的室友,兩個人很般配。
    五月二十二號下午,裴之剛從公司下班回到家,就接到大齊打來的電話,“妹兒,咱爺又住院了,這幾天精神頭差得很,醒著的時候就總念叨你,說要給你種西瓜吃。住醫院檢查,醫生說……他老了,各方麵器官衰竭的厲害,怕是沒多久了,你最近要是有時間,回來看看他不?”
    心口像被什麽攥住,裴之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酸意,“行,今天周五,明天不上班,我回家待幾天。”
    “我兄弟跟你一起來不?”
    “他最近跟劇組在外地取景,沒在家,我先回去吧。”
    掛了電話,裴之沒敢耽擱,指尖飛快地訂機票,今晚正好有杭州飛牡丹機場的航班。
    想起前幾天老村長催著讓她勸裴向雷相親,又順手添了一張機票,發消息讓他趕緊收拾行李。
    兩人沒多等,拎著簡單的行李就往蕭山機場趕,夜色裏的航班衝上雲霄。
    出機場後叫輛網約車直接往醫院去。
    車剛在省道的紅綠燈前停穩,後方突然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刹車聲。
    裴之坐在後座,視線剛被前排座椅擋住的瞬間,一輛重型貨車像失控的巨獸,車輪在路麵狠狠拖出兩道焦黑的煙痕,毫無緩衝地徑直撞向車尾。
    “砰——”巨響炸開的刹那,車身猛地騰空,像斷了線的風箏般飛出去,落地後又重重打了個滾。
    裴之隻覺一股鈍痛從後背狠狠傳來,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耳邊灌滿玻璃碎裂的脆響,混著車身扭曲變形的咯吱聲,恍惚間,連血液都像在這劇烈的衝擊裏驟然停了湧動,渾身隻剩一片刺骨的發麻與僵冷。
    裴之的指尖顫了顫,像瀕死蝴蝶扇動的翅膀,卻連抬起半寸的力氣都沒有。
    視野裏的光漸漸被染紅,她能模糊看見裴向雷趴在變形的車門上大聲嘶吼,聲音隔著一層厚厚的水膜,聽不真切。
    我好像要不行了。
    她想。
    思緒像被狂風卷起的碎紙,瞬間在腦海裏亂飄。
    她恍惚記起,前世似乎就是這個時節,後腦勺突然挨了一板磚,再睜眼便莫名其妙闖進了這個世界。
    或許……她的生命,本就該終結在二十八歲這年。
    意識漸漸沉下去,像墜入溫吞的水裏,身上的劇痛也慢慢隔了層霧,變得遙遠又模糊。
    零碎的回憶卻開始清晰浮現。
    那時候騎著自行車披星戴月和裴東順一起去擺攤。
    考上三中後,參加學校的演講活動,後李樹熟悉起來,後來去義烏找貨源把他帶回老家。
    遇到了不是親姐弟勝似親姐弟的元元,有了這世上沒有血緣卻圓滿的親情牽掛。
    有了六七個誌同道合的朋友。
    和朋友們一起熬中考的夜,一起填高考誌願,和李樹一起在國外的街頭對著相機傻笑。
    婚禮上,李樹握著她的手,一字一句說“寧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
    好不甘心啊。
    她明明在這世上已經紮穩了根,有了交心的朋友,事業蒸蒸日上,和愛的人組建了小家庭。
    昨天晚上,刷朋友圈看到金萊萊曬得孕婦照,羨慕的不得了,還想著該怎麽說服李樹去做複通術,想有個他倆的孩子,有個血脈相連的牽掛,到時候她和李樹會把這世上最好的愛給它。
    可現在,一切都要成空了。
    裴之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像粘了鉛塊一樣。
    她想再看一眼這個世界,卻隻看見一片逐漸蔓延的黑暗。
    ……
    搶救室外的紅燈亮得刺眼,頭頂的白色燈光落在大齊攥緊的手背上,連帶著他的指尖都抖得不成樣子。
    兩個多小時前,他接到堂妹的電話,說已經落地機場,準備打車往醫院來。
    可他在車裏等了一個多小時,盯著大門口來往的車輛,始終沒等來那熟悉的身影,電話也是關機狀態。
    他安慰自己,或許是路上堵車,又或是堂妹餓了,先找地方墊了口飯。
    這樣想著,他掏出煙盒,點了支煙蹲在醫院門口綠化叢旁,煙蒂明明滅滅的火光裏,時間又慢悠悠爬過半個鍾頭。
    直到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幾乎是立刻接起,“妹兒?你到哪兒了,我……”
    電話那頭卻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您好,請問是機主的家屬嗎?”
    “對,我是,你哪位?”大齊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機主剛出了車禍,現在在市立醫院急診室進行搶救,你來一趟吧。”
    他手裏的煙猛地掉在地上,喉嚨發緊,連聲音都變了調,“你說啥?車禍?哪個市立醫院?她人怎麽樣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頓了頓,語氣依舊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沉重,“就是菏市市立醫院,解放路總院這一家,具體情況您過來再說,您如果有其他家屬的聯係方式,麻煩幫忙轉達一下。”
    掛了電話,大齊的腿軟得幾乎站不住,他扶著花壇的地磚,慢慢站起來,踉蹌著衝往急診樓。
    雲南的山風裹著草木的潮氣,漫進臨時搭建的集裝箱裏,李樹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拍攝腳本,指尖懸在鍵盤上,半天沒敲下一個字,目光總不自覺飄向手邊的手機,屏幕亮了又暗,始終沒等來那個熟悉的名字。
    兩個多小時前,裴之發消息說已經坐上網約車,正往醫院去,之後便沒了動靜。李樹揉了揉眉心,心裏有點著急。
    他和裴之多年來養成了互相報備的習慣,不管多晚,隻要不在一起,總要通個電話或開視頻,才能安心睡覺。
    他想著,或許她到了醫院就忙著陪裴東順,沒顧上看手機,等安頓好了,肯定會第一時間打過來。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劇本上,可剛改了兩行,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大齊。
    李樹心裏莫名一緊,這個時間,大齊絕不會平白無故打電話,又一想可能是裴之手機沒電了,先用的大齊的手機給他報平安。潛意識裏,他排除掉所有壞的可能。
    手機又響了幾秒,他快速接起,“喂,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