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行。這都六點多了，你肯定沒吃晚飯吧？我請你，想吃點什麽？”
    “啥都行。”裴之下意識摸了摸額頭上的膠布。
    裴文這才注意到妹妹帽子邊緣露出的白色膠布，語氣瞬間緊了些，“你這是咋了？摔著了？”
    “沒看清路，撞牆上了。”裴之淡定地擺了擺手，“姐，你對這兒熟，附近有沒有好吃的飯店啊？”
    裴文愣了一下，抬手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自來卷，語氣有點不好意思，“我平時都在學校食堂吃，沒出來過。要不你在大眾點評上看看推薦？”
    “也行。”
    姐妹倆就蹲在咖啡店門口的樹蔭下，頭湊著頭在手機上翻找附近的美食。
    “吃川菜怎麽樣？”裴之盯著屏幕，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她胃不好，李樹平時管得嚴，很少讓她吃辣，這次難得能解饞。
    裴文先指了指妹妹臉上的膠布，又指了指自己鼻子上冒頭的痘痘，無奈道，“你這有傷，我這上火，辣的就別吃了。”
    “那行，找家私房菜館吧。”
    倆人跟著導航往菜館走，裴文一邊走一邊歎氣，“我天天在學校跟蹲監獄似的，今天也算借你的光，出來放放風。”
    “嗨，我上班也差不多。”裴之撇撇嘴，“從周一就開始盼周末，就盼著能歇口氣。”
    “你至少還有周末呢。”裴文語氣裏滿是疲憊，“我忙起來的時候，都恨不能一星期能有八天用……”
    裴之沒接話，她跟她姐不一樣，她一周上五天班都到極限了，周六加班都得罵罵咧咧。
    快到菜館時，忽然想起什麽，裴文甩了甩帆布包上掛著的醜老鼠掛件，“你晚上住哪兒？別住酒店了，跟我回宿舍住吧，擠擠也方便。”
    “住哪兒都行，你宿舍方便嗎？”心裏還有點期待，她都好多年沒跟姐姐住一個房間了。
    “方便，就跟我住吧。”
    倆人找到私房菜館時，裴之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兒的裝修，古色古香的很有味道。她快步走到前台，笑著問，“美女，能給我們安排個包間嗎？”
    “請問你們幾位呀？”服務員客氣地問。
    “就倆。”裴文在旁邊接了話。
    “兩位的話，包間可能不太合適，我們包間有最低消費要求。”
    “最低多少啊？”裴之追問。
    裴文趕緊扯了扯她的衣服，小聲說，“不用包間，大廳就行！”
    “沒事，多點幾個菜唄。”裴之反過來勸她，“點了不動，打包帶給你實驗室加班的同學，他們肯定也沒好好吃飯。”
    裴文無奈地聳聳肩，“隨你吧，點多了你買單啊，我這個月的補助還沒發下來，兜裏比臉還幹淨。”
    “沒問題，放心點！”裴之挽著姐姐的胳膊。
    吃飯的時候，姐妹倆就隨便嘮著家常。
    裴文講她之前在海上做實驗遇到的趣事，說她師哥是個急脾氣，老師一看他要發脾氣就讓他去海釣，釣不上來就不能吃飯。師哥三天餓九頓，急脾氣一個多星期就被老師給治好了。
    裴之就撿些娛樂圈的八卦跟她聊，說哪個明星又出了新瓜。明明聊的是完全不同的話題，卻格外和諧。
    吃完飯，姐妹倆一起回學校，先把打包的菜送到實驗室，果然有幾個同學還在加班，收到菜時都驚喜壞了。
    之後倆人騎著電動車慢慢往宿舍走。
    “姐，你騎快點唄。”
    裴文沉默了兩秒，才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沒電了，不過沒事，慢慢騎，能撐到宿舍。”
    裴之聽了，立刻把兩隻短腿伸下來，學著螃蟹的樣子在地上劃拉，想幫車子多加點力。就這麽劃拉了七八分鍾，倆人總算挪到了宿舍樓下。
    進了宿舍，裴之第一感覺就是悶，屋裏連個空調都沒有。“姐，你咋不裝個空調啊？這麽熱的天咋熬啊？”
    裴文瞥了她一眼，語氣帶著點自嘲，“你這話多少有點‘何不食肉糜’了啊。”
    “是沒買空調的錢，還是電費不好算啊？”裴之追問。
    裴文給了她一個“你總算懂了”的眼神，“主要是舍友不好搞，意見不統一。不過也沒事，”她頓了頓，語氣裏帶著點說不清的怨氣，“心冷，就不覺得身體熱了。”
    裴之沒再接話，怕戳到姐姐的煩心事，“對了姐，我記得你之前說，工作單位已經簽好了？”
    “嗯，簽好了，就等畢業入職了。”
    “簽在哪兒了啊？”
    “北京那邊的一個軍工企業，我師爺幫著介紹的，待遇還不錯。”
    “在哪個區呀？”
    “豐台。”裴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打聽這麽細幹啥？”
    “沒啥，就隨便問問。”裴之趕緊轉移話題，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床單，“哎，姐，你這床單摸著挺舒服啊，啥料子的？有鏈接沒，我也想買一條。”
    “老棉布的，還是咱媽的陪嫁嫁妝，我都用了好幾年了。”
    裴文把頭頂上的小吊扇打開，又拿了個床頭小風扇夾在床圍欄上，對著妹妹吹。
    這天晚上，姐妹倆擠在一張小床上，絮絮叨叨聊了一個多小時。裴文前一天剛熬了夜，聊著聊著就困了，聲音漸漸含糊起來。
    半夢半醒間，她好像聽見裴之說，“姐，我給你在北京買個房子吧？這樣你以後在那邊也有自己的家了。”
    裴文迷迷糊糊地笑了，聲音裏一點力氣都沒有，“房子是米飯還是礦泉水啊？說買就買。你這做啥美夢呢。”
    裴之沒再說話，隻是側過身看著姐姐。心裏輕輕歎了口氣，慢慢閉上眼，把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都壓了回去。
    她很清楚的知道，裴文現在的生活，是用多少苦熬出來的。
    裴文初中時成績格外優異。那年中考滿分720分，她一舉考出六百八十多分的高分，以這個成績，進入菏澤市第一中學的宏誌班本是十拿九穩的事。
    偏偏這時，縣一中的老師還主動拋出了橄欖枝，開出了優厚條件——隻要裴文留在縣裏就讀，不僅能免除學費，還能獲得生活補助金。
    不知裴海軍夫妻倆是如何考量的，最終決定就是讓女兒留在縣裏的高中讀書。
    她也抗爭過，可人微則言輕，到底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