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時，窗邊已透著暑氣。她收好手機和充電寶，背著小包下樓去吃飯，一碗雞湯、三塊錢的油餅，再配一碟青椒醃黃瓜。
    雞湯喝了不到一半，油餅也隻吃兩塊，就沒了胃口。
    這家雞湯店的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瘸腿女人，後廚掌勺、打湯、烙餅全靠她一人忙活。
    裴之是這兒的老客，一來二去早熟絡了。這會兒店裏不忙，沒幾個客人，老板見她吃得少，轉身從櫃台後調了碗蘸醬端過來，“妹兒，咋回事啊？是胃口不好，還是姐熬的湯不對味兒了？”
    “沒事兒姐，就這兩天胃不太舒服，吃不多。”
    老板往她身上細細打量了一圈，“你這是咋了？才幾天沒見，瘦這麽多！前幾天你樓上那鄰居來吃飯，說你前些日子受傷了，我也沒見著你人影，這會兒沒事了吧？”
    裴之抬手摸了摸頭，笑著擺手，“早沒事了姐。”
    “沒事就好。”老板鬆了口氣，又忍不住念叨，“你看你本來就瘦，現在就是個人杆子樣。要是真不舒服，就去醫院看看，別硬撐著。”
    “哎，我曉得了，謝謝姐。”裴之順著話頭問，“您這兒生意還挺好吧？”
    “嗨，全靠老客們捧場，也就夠糊口的。”
    裴之又端起碗灌兩口雞湯，實在咽的難受，便放棄了。
    走出店門，拐個彎就去了附近的商場，挑了幾件衣服和禮品。
    她要去姥娘所在的村子看望大表嫂順便再打探下趙文軒的情況，剛來的時候還想著要去看看他，但腦子可能真是被砸壞了，直到今天才想起來。
    從市裏打了四十多分鍾出租車，終於到了姥娘家的村子。
    她沒先去別處，先繞去了姥娘以前住的那條胡同。
    整條胡同隻有六戶人家，胡同口兩家大門朝南，往裏是姥娘和二舅家，再往後是元寶嫂子家。元寶嫂子家幾年前就跟著閨女搬去了外地，胡同沒人打掃，也少有人來，長滿了荒草。
    兩側的草齊腰深，裴之怕藏著蛇，從路邊的柴火垛上抽了根細木棍，一手輕輕打著草，一手拎東西往裏走。
    走到姥娘家門口，門上的大鐵鎖早已鏽得不成樣子。
    她抬手推了推門板，門板上的積塵“簌簌”落在手背上。透過漏出的門縫往裏望，院子裏果然也長滿了齊腰的荒草，唯有南牆木架上爬著的吊蘭，和荒草一樣潑潑灑灑地旺，各色的花開得熱鬧極了。
    舊日的老牛棚塌得隻剩半截，東配房的門歪歪斜斜掛著，早掉了半扇，再往深處便被遮了，瞧不真切。
    敝廬交悲風，荒草沒前庭，不外如是。
    她沒有過多停留在蕭索破敗的胡同裏，看過幾眼後就轉身走了。
    大表嫂家離姥娘家就隔一個胡同，裴之沒走幾步就到了。剛進院，就看見大表嫂正拿著根竹竿抽打被麵，把曬著的被子拍得蓬蓬鬆鬆，棉絮裏的浮塵飄在空氣裏。
    “嫂子，這是趁著好天兒大掃除呢？”裴之笑著喊了一聲。
    “哎呦，是之之啊！”大表嫂回頭看見她，手裏的竹竿頓了一下，又驚又喜，“嬌客嬌客，你咋突然過來了？”
    “想你了，來蹭頓午飯，嫂子讓蹭不？”裴之半開玩笑地說。
    “來都來。還拿啥東西，瞎客氣。”
    “不多，我給萍萍和安安買了兩件衣服還有兩箱牛奶。”
    大表嫂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把她領進堂屋，“你一會兒自己在家待著啊，我得去大姑家一趟。今天也算是來巧了，你大哥昨天下午剛殺了豬，留了塊好裏脊還有小肋排，等我回來咱炸酥肉吃行不？再燉個海米冬瓜湯。
    我昨天剛煉了點豬油，你下午走的時候帶走點。都說吃豬油發胖，我吃嫩多年還是瘦成人杆子。”
    大表嫂一邊嘟嘟囔囔，一邊從冰櫃裏拿出塊肉準備化上，然後開始拌醃料。炸酥肉的手藝是大舅媽“傳”給她的，每年過年炸酥肉，裴之都是最捧場的那個。
    “嫂子你做啥都好吃，啥都行，我不講究，嘿嘿，對了，一會兒去我大姨家？”
    “對，我去她家看看大璨。”
    大璨是裴之大姨家表哥的媳婦。
    “大璨嫂子咋了？生病了？”裴之追問。
    “你大璨嫂子病了，快不行了。”
    裴之一愣——大璨嫂子今年好像也才三十四五，比自己大個六七歲，她趕緊又問，“大璨嫂子到底咋了？”
    “直腸癌，晚期。”大表嫂歎口氣，“大姑前兒個給我打電話，說醫院不收了，拉回家裏養著，估摸著沒多少日子了。”
    她頓了頓，又補了句，“昨天是十五，這日子看病人不吉利，我就沒去。去超市碰見二蘭子，就是跟大璨娘家一個村兒的，現在嫁到咱莊上了，她說今兒要去看大璨，我想著搭個伴，就跟她約好了，等會兒就走。”
    “嫂子，我記得璨嫂子歲數不大呀？”裴之還是不敢信。
    “哎，比我還小兩歲呢，剛三十四。可惜了，多好個人才。”
    “那嫂子，我來都來了，跟你一塊兒去看看璨嫂子吧？不過我來的時候是打車來的，你能捎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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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啊！”大表嫂爽快應下，“那咱騎三輪車去，等二蘭來了咱就走。”
    “行，璨嫂子啥時候得的癌症啊？我一點都不知道呢。”
    “得有一年多了，查出來的時候就晚了。化療了一年多也沒見好，沒法治了。你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才知道，你大姨這人稀罕的很，啥事兒都不往說，要不是人快不行，她還有的瞞呢！”
    裴之沉默了會兒，抬頭說，“哦……嫂子，我騎你家電車去買點東西，那個誰要是來了，你等我一會兒。很快。”
    大表嫂擺擺手，“中啊！電車鑰匙就在車上沒拔，家東就有個超市，我給大璨帶的東西都放三輪上了，你看看，跟我買差不多就行。”
    “哎，好嘞！”
    十點多點，三個人一起到了大表哥家。
    大姨看到裴之第一眼還沒認出來，她就主動上去打招呼，“姨，我是之之啊，你這眼現在花這厲害了？”
    “哎呦，我這上年紀了，妮兒。你咋來了？”
    “大姑，我跟之一塊來看看大璨，她在哪個屋？”
    大姨指指西配房，“剛吃完止疼藥，睡了。”
    三個人把東西拎進堂屋，家裏的兩個小孩兒正在堂屋桌子上寫作業。
    “他倆這是請假了？”大表嫂問大姨。
    大姨衝她們使個眼色，又衝寫作業的倆小孩兒喊，“坐，大標，大標，帶弟弟去東屋玩兒，我跟你大娘小姑說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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