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極北冰原歸來，靈犀向師父坦言欲踏上曆練之途。雖說修行多時，可她自覺見聞尚淺，如今既已達妖王中期境界，尋常境況下自保無虞，奇蟒森林的天地終究太過狹小。又聞南海歸墟底部藏有上古海族的“空間迷宮”，她心向往之，想去一探究竟。
    “歸墟多詭譎，莫要貪功冒進。”師父叮囑。
    “師傅放心。”靈犀點頭道。
    南海的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味道。靈犀站在礁石上，抬眼望去，海平麵裂開墨色溝壑，邊緣流轉幽藍靈光，像天空被撕開的時空裂縫。魚尾在裙擺下生長，銀鱗從腳踝蔓延至膝，每片都折射細碎月光，發間珍珠隨海風輕晃，蕩起淡金漣漪。
    縱身躍入海中，靈犀感覺周身被冰涼的海水包裹。海水並非鹹澀，反而帶著雪後鬆針的清苦。
    越往下潛，光線越暗。 靈犀甩動魚尾，銀鱗自發亮起微光，照亮前方如巨獸利齒般交錯的珊瑚群。她能感覺到，某種超越常理的力量正在下方蠢蠢欲動：水流的走向違背潮汐規律，溫度在冰火之間急速切換，最詭異的是，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在左側水域逆流而上，發現珍珠泛著血色。
    “那是...另一個我？” 她喃喃自語，話音剛落，倒影突然裂成無數碎片，每片都映著不同時空的場景。有個畫麵裏，她穿著華麗的海族王冠，站在時晷神像前割下銀發；另一個畫麵中，楓哥的熾念碎片化作竹筏，正穿過紫色的時空亂流向她漂來。
    靈犀猛地搖頭，將這些幻象甩出腦海。 她知道，歸墟的可怕之處不在於妖魔鬼怪，而在於讓人迷失在無數個“可能”裏。握緊斷簪，她集中神識標記前方的星點——這次她不再依賴外界的錨點，而是以自身為圓心，讓神識如蛛網般向四周蔓延。
    當第一顆星點在識海中亮起時，海底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幽藍的光芒從裂縫中溢出，靈犀看見無數鏡麵在深處懸浮，每塊鏡麵都映著不同的天空：有的飄著雪，有的下著火焰雨，還有的天空中倒掛著一座顛倒的城池。
    “空間迷宮...” 靈犀想起古籍中的記載，剛觸到最近的鏡麵，整個人便被吸入一片刺目的白光。
    靈犀置身於一片珊瑚墳場。破碎的珊瑚柱上掛滿骸骨，人類的、妖族的、甚至還有些長著羽翼的未知種族，他們眼窩空洞地望著她，喉間發出氣泡翻湧的咯咯聲。
    “嘶——”
    腥風從背後襲來！靈犀本能地甩動魚尾，銀鱗瞬間剝離化作漫天利刃，三百片銀鱗如暴雨般射向陰影處。一聲悶響過後，黑暗中探出數十條覆滿黏液的觸須，每條觸須末端都長著吸盤狀的眼球，正滴溜溜地轉向她。
    “海妖。” 靈犀瞳孔微縮。這類海妖以吞噬殘魂為生，晶球核心裏往往封存著無數獵物的記憶碎片。她來不及細想，張口發出尖銳的音波，音波化作實質的銀環擴散開來，幾條觸須應聲爆裂，墨綠色的血液在水中炸開。
    一條觸須突然甩來，黏稠的鏡麵黏液劈頭蓋臉澆下來，靈犀向右急閃，卻見黏液在空中凝成鏡麵，裏麵竟映出畫麵：白衣女子被長劍貫穿胸口，鮮血滴在雪地上如綻開紅梅，持劍者的麵容被迷霧籠罩。
    “啊！” 靈犀踉蹌著撞向珊瑚柱，頭痛欲裂。
    海妖的觸須趁機纏住她的右臂，黏液迅速蔓延，眼看就要封死她的穴位。靈犀咬破舌尖，熾念凝聚成星點標記在頭頂上方，這是她第一次嚐試自創的“星軌步”，以自身為圓心，踩踏神識標記進行短距離傳送。
    然而熾念終究不穩。 預想中的瞬移變成了失控的空間跳躍，靈犀隻覺天旋地轉，睜眼時竟已出現在海妖頭頂三丈處。下方的怪物正仰頭嘶吼，巨大的口器裏布滿倒鉤。
    “斷簪！” 靈犀不及細想，拔出發間銀簪，銀簪化作流光刺向晶球，卻被一層水幕彈開。海妖發出尖嘯，觸須如蛛網般籠罩過來。
    靈犀瞥見遠處懸浮的鏡麵。她強忍著熾念反噬，再次凝聚星點，這次她瞄準的不是安全區，而是最近的鏡麵！
    “轟！” 海妖的觸須穿透鏡麵，整個空間劇烈震顫。靈犀看見無數個自己在不同鏡麵中閃現，有的持劍而立，有的垂淚捧花，還有的...竟穿著與她一模一樣的鮫人鱗衣。最奇妙的是，海妖的身體被鏡麵切割成數段，每段都被卷入不同的空間：上半身墜入岩漿，下半身飄進雪地，觸須則在竹林中被無數竹劍絞碎。
    靈犀捂住耳朵跪倒在地。
    “嗡——”
    無數鏡麵的交匯處，一座巨大的時晷神像緩緩升起，指針上凝結著淡藍色的時空之力，底座刻著古奧的海族文字：“以空間為餌，換時間之錨。”
    靈犀摸著發間發燙的珍珠，一步步靠近神像。她能感覺到，這座神像與她體內的時空鹿族血脈產生了微妙的共鳴。
    “我要通關迷宮。”她直視神像的眼睛，魚尾拍擊地麵濺起水花。
    神像的眼眶中湧出幽藍的海水，在虛空中凝成一位頭戴王冠的人魚虛影。“試煉有三，你已過其一。”虛影的聲音像是貝殼摩擦的聲響，“其二，用空間換時間，你願舍棄什麽？”
    靈犀猶豫了。空間係法寶？她沒有。空間法則感悟？她才剛入門。指尖撫過及腰的銀發，她想起師父說過，妖族的毛發蘊含著壽元與記憶。“我以一縷銀發為餌，換觀看潮汐漲落十萬次的記憶。”
    “叮——”
    銀發飄落，神像掌心張開，露出一枚海螺狀的光團。靈犀接過的刹那，無數畫麵湧入腦海：潮起潮落間，有的浪花化作戰馬奔騰，有的凝結成書信飛舞，還有的...竟包裹著模糊的身影，站在不同的時空節點。
    “時空波動...每道浪花都是一次輪回。” 靈犀隻覺熾念在劇烈震蕩，那些原本模糊的空間法則突然清晰起來：她看見自己站在迷宮中心，周圍的鏡麵其實是時空的碎片，所謂“方向”不過是意識的錨點，若能以自身為圓心...
    “轟！”
    靈犀感覺自己的識海化作了浩瀚星空，每顆星辰都是一個時空錨點。她終於明白，為何第一次使用星軌步會失控，因為她一直在依賴外界的標記，卻忘了，自己才是最好的圓心。
    歸墟海麵不知何時翻湧著紫色的時空亂流，如巨蟒般扭曲盤旋。在亂流盡頭，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竹筏上的男子背著青竹簍，雖然麵容模糊，卻讓她心口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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