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角落裏那個從頭到尾都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青年。
    陸鳴的姿態太過輕鬆了，他甚至沒有多看屏幕一眼，隻是悠閑地擺弄著桌上的茶具。
    他仿佛根本不是在指揮一場決定數十人生死的惡戰，而是在看一場劇情乏味、毫無懸念的三流電影。
    袁罡的肚子裏有一萬個問題在翻江倒海，他想問那兩個教官到底是什麽來頭，想問陸鳴為什麽能如此鎮定，想問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早就計劃好的一場戲。
    但所有的問題在喉嚨裏滾了一圈，最後還是匯聚成了那個讓他最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點。
    “陸鳴總教官”
    袁罡的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感覺自己的嗓子眼兒裏像是堵了一塊滾燙的石頭，說話都變得異常艱難。
    “那個赫麗貝爾教官，她明明她明明有能力一招就解決掉那個叫美杜莎的女人，為什麽為什麽最後隻是在她腦門上留了個印記？”
    這個問題，同樣也是監控室裏其他所有教官共同的疑問。
    他們都通過高清晰度的監控畫麵，看得清清楚楚。
    赫麗貝爾那種冰冷孤高、仿佛神明俯視眾生的姿態，那種看待螻蟻一般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神，以及那隨手在對方額頭上刻下數字“3”的動作。
    那是一種從靈魂深處，從生命層次的根源上透出來的絕對蔑視。
    既然擁有如此輕易就能碾死對方的力量，為什麽不直接動手，永絕後患？這可不是守夜人一貫的行事風格。
    對於古神教會這群毫無人性的瘋子，守夜人的信條向來都是斬草除根，絕不給他們任何卷土重來的機會。
    “殺她？”陸鳴聽到這話，動作微微一頓，仿佛聽到了什麽特別可笑的事情，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翹了一下。
    他轉過頭，看著滿臉寫著“我想不通”的袁罡，慢悠悠地端起桌上剛剛泡好的茶杯，輕輕吹了吹上麵嫋嫋升起的熱氣，一股清新的茶香瞬間在壓抑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袁罡主任，你稍微動動腦子想一想。”陸鳴的聲音平淡如水，“我們費了這麽大的勁，又是讓新兵當誘餌，又是在外圍設下埋伏，你覺得，我們辛辛苦苦釣上來的會是兩條真魚嗎？”
    “什麽意思？”袁罡徹底愣住了，他的大腦因為長時間的緊張和接二連三的衝擊，已經有些轉不過彎來，完全沒能跟上陸鳴的思路。
    “意思就是，”陸鳴將茶杯輕輕放在桌麵上，杯底和桌麵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這聲音在死寂的監控室裏顯得格外清晰。他伸出兩根手指，在因為震驚而前傾身體的袁罡麵前晃了晃，“剛才那個身材火爆的蛇女，還有那個戴眼鏡、看起來就心理變態的家夥，都隻是投影罷了。”
    “投影？！”
    這兩個字像是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劈進了袁罡的大腦！他的眼珠子瞬間瞪得如同銅鈴，整個人“豁”地一下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沉重的指揮椅被他巨大的動作帶得向後滑出老遠，椅子腿和地麵摩擦發出了一陣刺耳到讓人牙酸的噪音。
    “你是說，他們降臨在這裏的，根本就不是本體？！”
    這個消息，比剛才看到葛力姆喬一拳將美杜莎打得像炮彈一樣飛出去，還要讓他感到百倍的震驚和恐懼！
    古神教會竟然已經掌握了這種匪夷所思、近乎神跡的技術？可以遠程將自己的力量，甚至一部分意識，投射到千裏之外的地方進行戰鬥？
    這還怎麽打？這他媽的還怎麽打？！
    袁罡的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緊接著就被無盡的絕望所填滿。這意味著，就算他們拚盡了老命，付出慘重的代價，將這些投影一個個全部消滅，對敵人的本體也造不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可對方呢，卻可以像打遊戲一樣，沒完沒了地，用這種近乎無賴的方式來騷擾他們、刺殺他們的人！
    這是一種完全不對等的戰鬥方式！一種能讓防守方從心底裏感到絕望和崩潰的戰鬥方式！
    一股冰冷的寒氣，順著袁罡的腳底板，“嗖”地一下就竄上了天靈蓋，讓他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陸鳴從一開始就說，抓住他們沒有意義。
    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赫麗貝爾隻是在那個女人額頭上留下一個印記，而不是直接下殺手。
    因為，殺了也沒用啊！你打碎的，隻是一個隨時可以重新凝聚的影子！
    “沒錯。”陸鳴對袁罡這副見了鬼的表情沒有絲毫意外，他平靜地點了點頭，“所以，殺了他們毫無意義。反而會打草驚蛇，讓他們察覺到我們的真正目的。”
    “我們的真實目的？”袁罡像個學舌的鸚鵡，下意識地跟著念叨了一句，他的腦子還是一團漿糊，被“投影”這兩個字攪得天翻地覆。
    “當然。”陸鳴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冰冷的、如同頂級獵人盯上囊中獵物時才會有的光芒。“我可不是那種，習慣了等敵人打上門來，才縮著頭被動防禦的人。”
    “我的風格一向是，主動出擊，把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脅，都扼殺在搖籃裏。”
    他緩緩站起身，踱步走到巨大的監控屏幕前，目光落在屏幕上那片已經恢複了平靜的山脈地圖上，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更深、更遠的地方。
    “赫麗貝爾留下的那個印記，可不是什麽羞辱人的標記。”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那是一個坐標，一個直接鐫刻在靈魂本源之上，永遠也無法抹除的追蹤器。”
    “現在，那兩個投影已經消失，能量回歸到了他們的本體之上。而那個坐標，也已經成功地，像跗骨之蛆一樣，附著在了他們本體的靈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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