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吐蕃都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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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康七年七月廿三,邏些城拉薩)。
    布達拉宮金頂的鎏金經幢在高原慘白的烈日下灼灼刺目,如同神佛俯瞰塵世的冰冷眼眸。
    然而此刻,這座雪域聖城的心髒,卻被一股無形的、混雜著血腥與硫磺氣息的暗流死死扼住!
    宮牆之外,宋軍森嚴的鐵甲壁壘如同沉默的巨獸,炮口高昂,直指蒼穹。
    宮牆之內,死寂如墳。往日穿梭如織的絳紅僧袍不見蹤影,唯有風卷經幡的獵獵之聲,如同亡魂的嗚咽,在空曠的宮苑間回蕩。
    “嗚——嗡——!”
    低沉的法螺聲驟然撕裂死寂!
    並非來自布宮深處,而是自邏些城西的哲蚌寺方向衝天而起!
    緊接著,東郊的色拉寺、北麓的甘丹寺…拉薩河穀周圍所有隸屬於薩迦派的寺廟,同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法號與銅欽長號)!
    聲浪如同滾雷,層層疊疊,匯聚成一股撼動雪域的洪流!
    無數身著薩迦派標誌性紅白條紋僧袍的喇嘛,如同決堤的赤潮,從各寺廟山門洶湧而出!他們手持金剛杵、伏魔橛,更有人肩扛著黝黑沉重的“鷹隼炮”筒!
    匯入早已潛伏在城外的“明王鐵衛”陣列!
    這支由種彥崇秘密武裝、經薩迦活佛索南嘉措以“誅魔護法”之名加持的僧兵軍團,如同注入佛力的怒目金剛,沉默而迅猛地撲向邏些城外圍的吐蕃軍營與貴族莊園!
    “薩迦反了!”
    “明王鐵衛殺來了!”
    驚恐的呼喊如同瘟疫般在邏些城內蔓延!
    忠於讚普赤鬆德讚的“噶當”派貴族私兵與王宮禁衛倉促集結,卻在薩迦僧兵那詭異精準的炮火覆蓋與悍不畏死的衝鋒下瞬間崩潰!
    哲蚌寺外一處囤積糧秣的軍營在數枚“掌心雷”的爆炸中化為火海!
    色拉寺通往布宮的要道上,噶當派一位萬夫長率領的精銳騎兵,被埋伏在兩側僧舍屋頂的“驚雷銃”交叉火力撕成碎片!
    薩迦的僧兵們高誦著“嗡班紮薩埵吽”的降魔真言,踏著敵人的屍體與燃燒的經幡,步步緊逼!
    他們目標明確——斬斷所有通向布達拉宮的援兵觸角!
    將這座孤懸的雪域王庭…徹底變成一座死城!
    布達拉宮,日光殿。
    殿內濃重的藏香也壓不住那股彌漫的血腥與絕望。
    赤鬆德讚癱坐在那張象征著無上權柄的黃金麒麟寶座上,小小的身軀裹在厚重的雪豹皮氅裏,卻抖得如同風中殘燭。
    他麵前,那張猩紅的氆氌墊子昨日為羞辱帝姬所設)被隨意丟棄在地,如同肮髒的抹布。
    殿外,薩迦僧兵進攻的號角與爆炸聲隱隱傳來,每一次震動都讓他稚嫩的臉龐扭曲一分。
    “讚普!讚普!”索南堅讚連滾爬爬衝入殿內,僧袍撕裂,金冠歪斜,臉上沾滿煙灰與血漬,“頂不住了!朗達瑪…朗達瑪勾結苯教黑巫,打開了北宮密道!薩迦的禿驢…還有宋人的炮…都…都逼到紅宮山腳下了!王城禁衛…死傷過半!次仁貢布…次仁貢布的人頭…被薩迦禿驢挑在甘丹寺的經幡杆上了!”
    他聲音嘶啞如破鑼,帶著瀕死的絕望。
    赤鬆德讚猛地抬頭,眼中最後一絲神采徹底熄滅,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黑洞!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從寶座上滑落,蜷縮在冰冷的地毯上,發出幼獸般的嗚咽:“不…不…本讚普…降…降了!國師!你去!去告訴陳太初!他要什麽…本讚普都給!金麟座給他!布宮給他!隻求…隻求留本讚普一命…送去宋境…做個富家翁…”
    索南堅讚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複雜的光,他猛地撲過去,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赤鬆德讚的胳膊:“讚普!不可!您是雪域神王!是佛陀轉世!豈能…”
    “滾開!”一聲陰冷的厲喝在殿門陰影處炸響!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閃入!
    來人一身漆黑苯教巫袍,臉上塗抹著猙獰的靛藍油彩,手中一柄鑲嵌著人骨、纏繞著黑犛牛毛的“招魂幡”無風自動!
    正是朗達瑪座下大巫師多吉!
    他身後,數名同樣裝束、眼神凶戾的苯教護法手持淬毒骨刀,如同擇人而噬的惡狼!
    “神王?”多吉嘴角咧開,露出森白的牙齒,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赤鬆德讚!你勾結宋人,褻瀆神山,引狼入室!早已被神佛唾棄!今日…朗達瑪法王承天命,誅殺你這偽王!以你之血…祭我苯教神山!”
    他手中招魂幡猛地一揮!
    一道淬厲的烏光直射赤鬆德讚心口!
    竟是一枚淬了劇毒、形如蠍尾的鋼針!
    “噗嗤!”
    鋼針入肉!
    赤鬆德讚身體猛地一僵!
    雙眼瞬間瞪圓!
    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前迅速蔓延開的烏黑!
    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伸手指向多吉,又無力地垂下。
    小小的身軀劇烈抽搐幾下,最終癱軟在冰冷的金磚地上,瞳孔迅速擴散。
    那張曾夢想著中興吐蕃的稚嫩臉龐,永遠凝固在驚駭與不甘之中。
    “讚普——!”索南堅讚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他猛地撲向多吉,“你們這些魔鬼!我跟你拚了!”
    多吉獰笑一聲,手中招魂幡橫掃!
    沉重的幡杆狠狠砸在索南堅讚太陽穴上!
    老僧悶哼一聲,如同破麻袋般栽倒在地,鮮血瞬間染紅了雪白的須發。
    “走!”多吉看也不看地上的兩具軀體,厲聲喝道,“按法王令!焚毀白宮經卷!引苯教神兵入宮!這布達拉宮…該換主人了!”
    七月廿五,布達拉宮紅宮大門前。
    巨大的朱紅宮門被徹底洞開。
    門板上,赫然釘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正是朗達瑪座下大巫師多吉!
    他怒目圓睜,心口被一柄刻滿密宗真言的金剛杵貫穿,牢牢釘死在象征著吐蕃王權的紅宮大門之上!
    屍體旁,散落著被撕碎的苯教招魂幡與染血的骨製法器。
    宮門內,濃煙滾滾,隱約可見白宮方向騰起的火光與廝殺聲——薩迦“明王鐵衛”正與朗達瑪的苯教殘部做最後的清剿。
    宮門外廣場。
    硝煙未散,血腥刺鼻。
    五千宋軍鐵甲肅立如林,刀槍映日,沉默中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陳太初玄甲按劍,立於陣前。他麵前,薩迦活佛索南嘉措身披金線袈裟,手持九股金剛杵,寶相莊嚴。
    活佛身後,是數十名渾身浴血卻神情亢奮的薩迦派高僧與“明王鐵衛”統領。
    索南堅讚被兩名喇嘛架著,踉蹌上前。他須發焦枯,半邊臉被血汙覆蓋,昔日高僧的威儀蕩然無存,隻剩下劫後餘生的驚悸與深深的疲憊。
    他顫抖著雙手,捧起一卷以金汁書寫於雪白犛牛皮上的文卷——那是陳太初口述、由樞密院職方司主事葉七以漢藏雙語擬就的《邏些盟約》!
    “佛前立約!天地共鑒!”索南堅讚聲音嘶啞,卻用盡全身力氣高誦,“吐蕃國師索南堅讚,代吐蕃萬民,奉大宋秦王鈞旨!自今日始:”
    “一、吐蕃去讚普僭號!複行唐時‘甥舅之盟’!尊大宋皇帝為舅!吐蕃各部首領,由大宋皇帝冊封認可!邏些城設‘大宋駐吐蕃都護府’,節製青海湖、日喀則日客則)兩鎮!都護府一應糧秣軍資,由吐蕃各部輪值供奉!”
    “二、開青唐西寧)至邏些、邏些至加德滿都尼泊爾)商道!鹽、鐵、茶、馬之利,統歸大宋‘西域榷運司’與薩迦派共掌!吐蕃各部,凡願行商路、守規矩者,皆可入股分紅!凡劫掠商旅者…誅全族!”
    “三、廢吐蕃全境農奴舊製!凡原屬寺廟、頭人之農奴,皆去枷鎖!賜‘自由民’身!由都護府授田、貸種!十年免賦!敢有複行蓄奴、虐民者…視同謀逆!都護府…可調兵剿之!”
    “四、和親作罷!令福帝姬…即日啟程…歸宋!”
    盟約宣讀完畢,廣場死寂!唯有風聲嗚咽。
    索南堅讚顫抖著,用沾血的拇指在犛牛皮卷末端按下指印。
    索南嘉措活佛莊嚴上前,以薩迦派傳承金印重重鈐蓋!
    陳太初接過葉七遞上的秦王金印與樞密院火漆大印,沉穩落下!
    三枚印記,如同三道無形的枷鎖,將吐蕃高原的未來…死死釘在了這浸透血火的盟約之上!
    “轟——!”
    幾乎在印鑒落定的刹那!
    布達拉宮外圍,那些被宋軍與薩迦僧兵“解救”的、密密麻麻如同螻蟻般匍匐在地的農奴人群中,爆發出山崩海嘯般的、混雜著藏語與生硬漢話的哭嚎與呐喊!
    無數雙被凍裂、磨爛、帶著沉重鐵鏈烙印的手,顫抖著伸向天空!
    有人瘋狂地撕扯著脖頸上象征奴隸身份的破舊皮繩!
    有人用石頭狠狠砸向腳腕上殘留的鐵環!
    渾濁的淚水衝刷著汙濁的臉頰,幹裂的嘴唇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自由!
    這個從未奢望過的字眼,如同穿透厚重烏雲的陽光,第一次…如此真實地灼燒在他們被苦難磨礪得近乎麻木的靈魂深處!
    陳太初的目光掠過那些在塵埃與血淚中掙紮、哭喊、狂喜的身影,最終落向遠方。
    青海湖方向,一麵繡著猙獰黑虎的宋字大旗,在初升的朝陽下獵獵招展。
    旗下,是種彥崇率領的、押送著堆積如山的戰利品與朗達瑪殘餘黨羽頭顱的凱旋之師。他緩緩抬手,指向東方:
    “傳令!拔營!歸國!”
    五千鐵甲,如同退潮的黑色怒濤,沉默而堅定地轉身。
    沉重的腳步踏過邏些城染血的石板,留下深深的印痕。
    陳太初登上“紫電”馬車,最後回望一眼那座在晨光中依舊金碧輝煌、卻已悄然換了主人的布達拉宮。
    車窗放下,隔絕了高原凜冽的風與…那無數道投向宋軍背影的、混雜著敬畏、仇恨、迷茫與…一絲微弱卻真實的新生希望的目光。
    車轅輕震,碾過凍土。
    一隻通體雪白、唯有利爪如金的雪山蒼鷹,自布達拉宮金頂衝天而起,發出清越的唳鳴,掠過湛藍如洗的天穹,朝著東方初升的朝陽…振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