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後萬道盟的那片焦土上。
    天地間的嗡鳴陡然拔高，如洪鍾大呂震徹寰宇。
    天空之上，有一塊羅盤懸浮於雲層之巔，周身刻滿的輪回紋路以肉眼難辨的速度逆向旋轉，發出齒輪錯位般的刺耳尖嘯，仿佛要將時光的軌跡生生拗斷。
    下一刻，時光的洪流轟然倒卷——
    斷壁殘垣在震顫中層層剝離，焦黑的木梁上竟疊印出未燃時的嶄新紋路，坍塌的殿頂升起半透明的琉璃虛影，與下方的殘破重疊成詭異的雙生鏡像。
    山巒正在生長，斷裂的山脊如折紙般向上合攏，飛濺的碎石倒飛回崖壁，與新湧出的岩層咬合、融合，最終在一聲輕響中，重歸挺拔巍峨的原貌。
    河流開始倒淌，浪花逆著河床奔回源頭，幹涸的河床上先是浮現出淺淺的水窪虛影，隨即疊上奔湧的浪濤，新舊水紋交織纏繞，最終化作一汪清澈奔騰的活水。
    整個世界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畫，舊痕未幹，新色已染，層層疊疊的光影在時空中擠壓、碰撞，最終被一隻無形的手驟然撫平。
    所有破敗與災禍的痕跡盡數消弭，隻餘下最鮮活、最完整的模樣，仿佛那些苦難從未在時光裏刻下過印記。
    ……
    渡憂覆滅後一萬年。
    福靈村，月光如洗，輕輕漫過青石板路，在牆根處暈開一片朦朧的銀輝。
    柳昭坐在院中的老槐樹下，手裏捏著半塊麥芽糖，糖紙在指尖輕輕打著轉。
    十六歲的少女眉眼彎彎，眼尾帶著鄉野陽光曬出的淡淡暖意，全然是未經世事打磨的明朗鮮活。
    “阿昭，快睡吧，明早的修仙宗門選拔試煉可不能遲了。”楊氏推開窗，月光落在她鬢角的白發上，映出幾分溫柔的期盼。
    “知道啦娘。”柳昭揚聲應著，將最後一點麥芽糖塞進嘴裏，清甜在舌尖漫開時，遠處忽然飄來一陣極輕的鈴鐺聲。
    叮鈴——
    那聲音細若遊絲，卻像一根無形的線，輕輕拽動了她心底某根沉睡的弦。
    陌生，又帶著一絲跨越萬載的熟悉。
    她不知道自己曾焚於紫火，也不記得什麽冥靈根與登仙路，隻知道福靈村的井水是甜的，學堂的先生總誇她字寫得好，還有爹娘總在念叨她將來一定能有大成就。
    夜裏偶爾會做些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有紫色的火焰在指尖跳躍，涼絲絲的卻不灼人；有白衣修士立在雲端，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還有很多人在呼喚她的名字，那些人卻在靠近時化作點點星光。
    這些夢，醒來時雖記不清細節，心口卻總留著一股莫名的篤定她的路，不在灶台與針線裏，更不在仕途學堂……
    此刻，望著天邊那輪圓滿的圓月，心口忽然泛起一陣暖暖的燙。
    那像是有團溫馴的火苗在靜靜燃燒，順著血脈淌遍四肢百骸，帶來一種塵埃落定的安穩。
    柳昭皺了皺眉，轉頭望向村口的方向。
    夜色濃稠如墨，隻有風吹過槐樹葉的沙沙聲，方才的鈴鐺聲早已消散無蹤。
    她打了個哈欠，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塵土，轉身往屋裏走。
    路過水缸時，無意間低頭一瞥，水中的少女臉龐還帶著未脫的稚氣，眼神卻亮得驚人，像揉碎了整片星空的光。
    她就是柳昭。
    不是誰的轉世，不是誰的替身，隻是萬載光陰洗盡鉛華後，落在福靈村的一個普通少女。
    明日，她要去修仙宗門選拔試煉了。
    “像我這麽百年難得一遇的修仙天才，不知道要花落哪個宗門呢？”柳昭大笑著，進了屋。
    屬於她自己的路，剛剛開始。
    ……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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