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視察孩兒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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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七年七月中旬,聯軍經隴州北上平涼府,劉處直駐紮,李自成、劉處直與花關索幾人分道行動利用洪承疇還沒趕過來的時候,分兵四出,平涼府周邊的韓王王莊和一些縣城如崇信、鎮原、華亭、莊浪等縣城相繼被攻陷了,原本想更進一步試試能不能打下平涼。
    不過這裏的韓王久居邊塞,倒不像是內地藩王這麽廢物,不僅發了二十萬兩餉銀鼓舞士氣,並且還親自上城鼓舞士氣,闖營、克營、花關索等營伍三麵環攻,打的極為猛烈,但是每次攻上城,除了平涼府的守備營兵打的猛,安東中護衛這些衛所兵也敢戰。
    聯軍圍著平涼連攻三天不能下,損失三千餘人,隻能暫時撤圍,駐紮在鎮原縣。
    劉處直等人在鎮原停留的時間沒有太長,圍攻平涼的事洪承疇肯定知道了,隨時有可能追過來。
    所以劉處直也沒讓隊伍放的太鬆,並且重新編伍了一次,修補平涼、隴州兩戰造成的損失,這兩場戰役一勝一負,雖然繳獲也多但是聯軍死傷數千,光克營就損失了九百多人,編伍過後,不算騎兵營、親兵營、偵察營、土木營,五營正兵一萬三千人。
    全軍共有一萬七千人,但是經過漢中棧道之困,全軍能用的馬匹隻有九千匹,一半人都得步行,這對於流寇來說馬匹確實太少了,劉處直之前已經讓偵察營的人前去塞外詢問馬價看看能否向蒙古人購買馬匹。
    看完正兵後,劉處直準備去孩兒營中巡查了一圈,說來他自己也有點慚愧,孩兒營設立數年了,一批又一批的成年孩子充實到隊伍裏麵當軍官,如隊正、百總之類的基層軍官,但自己因為軍務繁忙很少前去。
    孩兒營的文化老師是一些屢試不中的秀才,戰陣本事則是一些傷殘的老本兵在教,任勇隔三差五也來看看。
    對於孩兒營劉處直比較滿意的,雖然缺老師,缺教材,缺文具,有時候連飯都缺,但是看起來不少人還是很認真的,到現在除了孔有德、劉體純兩部孩兒營出身的軍官不多,其它營基本上都把坑占滿了。
    劉處直穿過校場邊緣的幾排楊樹,踏入了被土柵欄圍起來的孩兒營營地,與外麵軍營的肅殺氣氛不同,這裏隱約能聽到少年們清脆的讀書聲和操練口令聲,空氣中飄著淡淡的墨香和塵土氣息。
    營地裏錯落分布著幾處簡陋的學堂、操練場和營房,最東邊的草棚下,三十多個年紀最小的孩子正跟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秀才認字。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老秀才聲音沙啞卻有力,手中的戒尺輕輕點著掛在木架上的宣紙,上麵用工整的楷書寫著《千字文》。
    劉處直悄悄站在棚外觀察。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正努力握著毛筆,手上沾滿了墨漬,卻一筆一畫寫得認真。老秀才走到他身邊,俯身糾正他的握筆姿勢:“虎口要圓,指實掌虛...”
    男孩抬頭時看見了劉處直,眼睛頓時睜大了,老秀才順著目光回頭,連忙要行禮,被劉處直擺手製止。
    “繼續上課,我隨便看看。”劉處直低聲道,走到孩子們中間。他注意到有幾個孩子用的紙已經反複寫過很多次了,字跡疊著字跡,幾乎看不清內容。
    “紙張還夠用嗎?”劉處直問老秀才。
    老秀才苦笑:“回掌盤子,隻能省著用,現在多是沙盤練字,隻有考核時才給紙筆。”
    劉處直點點頭,心裏記下一筆。他走到後排,一個瘦小的男孩正用樹枝在地上練習剛才學的字,寫得比紙上那些男孩還要工整。
    “你叫什麽名字?”劉處直蹲下身問。
    男孩嚇了一跳,怯生生地回答:“回掌盤子,我叫賀二蛋...先生給起了學名,叫賀尚禮。”
    “多大了?” “十二歲。” “認得多少字了?” “三百多個了,還會背《百家姓》和《千字文》。”賀尚禮聲音漸漸大起來,帶著一絲自豪。
    劉處直讚許地拍拍他的肩,“好好學,將來能做文書,比舞刀弄槍安全。”
    賀尚禮卻搖頭:“我想學武藝軍略,為我爹娘報仇,他們都死在官軍手裏了。”
    劉處直沉默片刻,隻輕輕歎了口氣。
    西邊的空地上,百餘名年紀稍長的少年正在練習長槍,教授他們的是獨臂的姓趙的老兵,曾經是前營的一個把總,在圍攻懷慶府時先登受了重傷殘了,就安排到孩兒營當教頭。
    “腰馬要穩!槍出如龍!”趙把總洪亮的聲音在場上回蕩,“記住,你們不是一個人戰鬥,陣型靠的是配合!”
    劉處直站在場邊觀看。少年們分成兩隊,一隊持木槍進攻,另一隊持藤牌防禦。進攻隊伍中,一個高個子少年格外顯眼,他的突刺又快又狠,連續突破了兩道防線。
    “停!”趙把總喝道,“李懋亨你衝太快了!左右兩側都跟不上,若在實戰中,你早已被幾個人圍著打了!”
    名叫李懋亨的少年不服氣地撇嘴:“他們太慢了,怪我麽?”
    “混賬話!”趙把總怒道,“陣型如同手掌,五指有長有短,但握成拳頭才能打人!你出列,罰揮槍五百次!”
    李懋亨悻悻出列,看到劉處直在場邊,更加羞愧地低下頭。
    劉處直走過去,拿起一杆木槍:“老趙,我與他過兩招如何?”
    趙把總連忙道:“大帥,這...”
    “無妨。”劉處直已站到場上,對李懋亨說,“來,試著突破我的防禦。”
    李懋亨猶豫片刻,突然一槍刺來。劉處輕鬆格開,反手一挑,木槍尖已點到李懋亨喉前。
    “再來。”劉處直收槍道。
    如此三五回合,李懋亨每次都被迅速製住,最後他喘著粗氣,不解地問:“為什麽我總慢一步?”
    劉處直笑道:“因為你隻盯著我的槍尖,卻沒注意我的腳步和肩膀,戰場上,要觀察全局而非一點,趙把總說得對,陣型要配合,個人勇武固然重要,但是戰場上沒那麽多機會讓你展示武勇”
    李懋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之前的傲氣消散大半
    “對了,你這個懋字太難了,我給你重新取個名字吧,就叫李來亨如何?”
    李懋亨,想了想自己到現在也不會寫懋字,於是對劉處直說道:“謝謝掌盤子賜名,以後我就叫李來亨了。”
    算術課上,一位戴著眼鏡的先生正在教基礎算賬,二十多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圍坐成一圈,學習如何計算糧草分配。
    “若我軍有糧五千石,每日耗一百二十石,可支撐多少日?若分給三營,各得多少?”先生提出問題。
    一個機靈的男孩很快舉手:“可支撐四十一日餘八十石,分三營則每營得一千六百六十六石餘二石。”
    先生滿意點頭,接著問:“那若需行軍三十日,每日人均需糧三斤半,我軍一萬七千人,需備多少糧草?”
    這次孩子們陷入沉思,有人開始在地上列算式。
    劉處直悄悄問旁邊一個少年:“你們學這些覺得有用嗎?”
    少年恭敬回答:“回掌盤子,非常有用。上月我們去幫輜重營清點糧草,發現賬目差錯,省下了二百多石糧食呢!”
    劉處直頗感驚喜,沒想到孩兒營的學習已有實際成效。
    午後,劉處直來到營房區查看生活情況。夥食比普通士兵稍好,至少能保證每日三餐,三五日有葷腥,但他注意到年紀小的孩子常常被大孩子搶走食物,於是暗中吩咐孩兒營管事的加強監管,確保分配公平。
    在巡視過程中,劉處直被一陣爭吵聲吸引。兩個十五歲上下的少年正在營房後激烈爭執,幾乎要動起手來。
    “怎麽回事?”劉處直走過去問道。
    兩個少年見是掌盤子,立即立正站好,但仍怒目相視。
    較瘦的少年先開口:“報告掌盤子,他偷了我的木雕小馬!”
    粗壯少年立即反駁:“胡說!那是我自己刻的!”
    劉處直注意到粗壯少年手中緊緊攥著一個小木馬,雕工粗糙但能看出是匹奔馬形態。
    “你說是你的,可有什麽標記?”劉處直問瘦少年。
    瘦少年急道:“我在馬肚子下刻了個‘安’字,因為我叫安小石!”
    劉處直接過木馬,翻過來一看,果然有個歪歪扭扭的“安”字。粗壯少年頓時麵色蒼白,但仍嘴硬:“那...那可能是我撿到的。”
    劉處直沒有立即批評,而是問粗壯少年:“你叫什麽?為什麽想要這個小馬?”
    “我叫趙大牛。”少年低頭道,“我...我爹死之前是騎兵,常說好馬能救主人性命。我想雕匹好馬,但總是雕不好,就想著搶一個。”
    劉處直轉向安小石:“你的手藝不錯,跟誰學的?”
    “我爹是木匠,小時候教過我一些。”安小石聲音低下來,“全家在去年被官軍殺了,就我逃出來了。”
    場上一片沉默。劉處直看著兩個少年,緩緩道:“大牛,偷竊不對,尤其是在我們營中,兄弟之間最重信義。
    小石,你有這手藝,可否教教其他兄弟?大家都是苦命人,互相扶持才能活下去。”
    趙大牛羞愧地歸還木馬,向安小石道歉。安小石猶豫片刻,道:“你若真想學,我可以教你雕馬。”
    劉處直欣慰地點點頭,從懷中掏出兩塊碎銀子:“去買些好工具,一起雕些小玩意兒,不過記住,手藝要學,書也要讀,武也要練,將來你們可能一個是木匠,一個是騎兵將軍,都是營中需要的人才。”
    兩個孩子緊緊攥著那銀子,眼中閃著光。
    日落時分,劉處直將孩兒營的教習們召集起來,聽取他們的困難和需求,先生們普遍反映教材匱乏、筆墨紙張短缺,還有大孩子與小孩子之間教學進度差異大的問題。
    “我知道現在困難,”劉處直對眾人說,“但這些孩子是我們的未來,軍官會打仗不稀奇,若能讀書算數,知兵法懂策略,將來才能成大事。”
    “我從自己的私房錢裏麵拿出一百兩銀子,專門用於孩兒營購置教學用品。”
    回到大帳後,劉處直特意吩咐陸雄:“今後孩兒營的糧食再加一成,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