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賄賂張全昌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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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七年九月,水泉營堡不遠處,義軍正在這裏紮營,現在怎麽回去是一個難題了,再從原路返回就不現實了,洪承疇肯定想辦法來堵路,所以得從新地方入塞了。
    營地內,劉處直等人正在分析該從那個位置回去,宋獻策在一旁分析。
    “諸位將領們請看,咱們這裏叫水泉營堡,屬於山西鎮管轄,現在的山西總兵叫睦自強,據我翻看義軍崇禎四年入山西後的戰報總結,應該是沒和這個人打過交道的,並且他上任也晚還沒多久,所以地方上的將領可能不會聽他的,咱們從山西鎮的管轄範圍進去就不太可行。”
    “旁邊大同府就更不用說了,總兵曹文詔恨不得把我們生吞活剝了,從他那裏入塞的話就是找死了,就算花錢估計都不會安全的。”
    “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宣府走了,宣府總兵張全昌雖然和咱們不認識,但是他兄長張應昌咱們熟悉啊,雙方以前也是有過合作的,這次後金入塞劫掠,宣大各地打的都稀爛,我們這裏有八十四個真滿洲和六七百個蒙古人腦袋,這哥們不會不心動的,咱們談好條件從宣府入境,經過河北進入河南。”
    聽完宋獻策的分析後,劉處直覺得有道理,於是對下麵軍官們說道:“各位兄弟還有意見嗎,沒有意見就按照宋先生說的辦法做了。”
    底下人紛紛搖頭,沒有其它意見了。
    就在這時,偵察營的人也回來了,告訴了劉處直東虜在幾天前就已經返回沈陽了,走宣府那邊安全了。
    “好,明後我們便拔營行軍,你們偵察營回平涼府告知李茂和史大成兩人,讓他們率軍往熊耳山走,我們在那裏會合,新到的馬匹也得分配一下。”
    高櫟在一旁說道:“那要不要邀請闖將入河南了呢。”
    “這個的話看他的想法了吧,他願意去就去,在陝西也轉戰這麽久了,該補充的兵員也有了,幾省的兵力也圍過去了,咱們還是暫時先避一避。”
    過了九月了晉北的草原上的風吹著人還是有一些冷了,劉處直率領的義軍大隊人馬帶上了輜重,離開了水泉營堡,朝著東北方向的宣府鎮萬全右衛迤邐而行,幾十輛用油布蓋得嚴嚴實實、散發著刺鼻石灰氣味的大車,被嚴密護衛在隊伍中央。
    李虎在一旁捂著鼻子說道:“大帥這味道真打腦殼,官軍還就喜歡這些。”
    高櫟在一旁笑著:“哈哈,虎子這些對於官軍來說都是錢或者官位啊,尤其是這些真滿洲首級,斬一級一個營兵就能當個隊正,斬三級就能當百總。”
    九月十九日,義軍前鋒抵達了萬全右衛城外十裏處,這座矗立在邊牆腳下的軍事堡壘,看著很是威嚴,牆垛上旗幟招展,巡弋的官軍身影清晰可見,經曆過大戰的痕跡尚未完全褪去,城牆上幾處新修補的磚石看得出來當初激戰的慘烈,東虜沒能攻下這裏,裏麵的守備倒是一個有能力的。
    中軍帳內,劉處直望著遠處堅固的城池,心裏盤算著,要是義軍來打這裏,不損失個上萬人怕是攻不下來。
    “大帥,”宋獻策捋著山羊須,主動請纓道:“此事非口舌不能功成,在下願憑三寸不爛之舌,入城一見萬全右衛守備常如鬆,探其虛實,陳說利害。”
    劉處直沉吟片刻,重重拍了拍宋獻策的肩膀:“先生乃我義軍軍師,此去凶險異常,務必小心,若事不諧,以保全自身為要。”
    “大帥放心,獻策自有分寸。”宋獻策整了整衣冠,臉上帶著慣有的、似乎能化解一切難題的淡定笑容,隻帶了兩名隨從,便朝著萬全右衛城門策馬而去。
    城頭守軍早已發現這支來曆不明的大軍,戒備森嚴,宋獻策在箭矢射程外勒馬,高聲表明身份和來意,非為交戰,特為獻上一場富貴,求見常守備。
    良久,城門開了一條縫隙,一名把總帶著數十名官軍湧出,仔細搜查確認宋獻策未帶兵器後,才引著他入了城。
    萬全右衛守備衙門內,常如鬆坐立難安,城外突然出現大隊流寇,現在剛剛打完東虜萬全右衛損失慘重,萬一流寇動粗自己這裏不一定還能守得住,正心驚肉跳之際,聞聽對方竟派來使者,這讓他更加疑惑了,他一個小小的守備,現在手下兵馬不過千,有什麽富貴能砸在他身上。
    宋獻策被引至堂上,麵對甲胄在身、麵色陰晴不定的常如鬆,他不卑不亢,長揖一禮。
    “常將軍,在下宋獻策,奉我家劉將軍之命,特來為將軍,乃至宣府鎮諸位大人,解一難題,送一場天大功勞。”
    按製守備和將軍完全不搭邊,但是宋獻策卻叫了將軍,給足了常如鬆麵子。
    不過常如鬆好像不太對這個稱呼感冒,隻見他冷哼一聲:“哼,爾等流寇,禍亂地方,如今自投羅網,還敢口出狂言?”
    宋獻策絲毫不惱,微微一笑:“將軍息怒,若我軍欲攻此城,何必派在下前來?實乃誠心合作。”
    “將軍也知道,東虜此次入塞,宣大各地軍政長官,守土不利,損兵折將,朝廷震怒,追責在即。尤其是宣府總兵張全昌張總鎮,斬獲寥寥,恐難塞責,不知將軍您,作為萬全右衛守備,又能有多少斬獲記錄在功過簿上呢,你告訴朝廷打退了東虜進攻可不作數喔,朝廷看的是首級。”
    這話如同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常如鬆的心事,他臉色微變,沉默不語,東虜入寇,他隻能龜縮城內防守,自己這裏雖然保全了但是其它地方卻被攻陷讓東虜進去了,斬獲?幾乎是零,他也不知道怎麽向上麵交差。
    宋獻策察言觀色,知已奏效,繼續壓低聲音道:“我家大帥機緣巧合,於塞外斬獲真滿洲首級八十四顆,蒙古首級七百餘顆,此乃實打實的軍功!
    “若將軍能行個方便,讓我軍安然過境,保證不驚擾宣府以及河北州縣分毫,這批首級,便可作為將軍您以及張總鎮、張協台指張應昌)的斬獲上報朝廷,屆時,非但無過,反而有功於社稷!此非一場富貴,又是什麽?”
    常如鬆聽得心跳加速,呼吸都粗重了幾分,八十多個真虜首級!這足以讓任何一個邊將眼紅到發狂!這功勞太大了,大到絕不是他一個守備能獨吞的,他強壓下激動,沉聲道:“空口無憑!我如何信你?”
    “首級現就在城外,將軍可派心腹驗看。此外,尚有白銀一萬兩,作為犒勞將軍及麾下弟兄的茶錢,隻要路通,錢、首級,立刻奉上。”宋獻策拋出了更實在的誘惑。
    常如鬆徹底動搖了,但他仍有顧慮:“此事…此事關係太大,本守備需上報總鎮大人定奪!”
    “正當如此!”宋獻策立刻接口,“獻策亦久仰張總鎮及張協台威名,若能得見二位將軍,陳說此中於國於軍於己三利之策,則大事必成!還請將軍速速通傳,我家大帥願在邊牆外備下薄酒,恭候二位將軍大駕,當麵交割,以示誠意。”
    常如鬆不再猶豫,立刻修書一封,派快馬火速送往宣府鎮城。
    ……
    宣府鎮城,總兵衙門。
    總兵張全昌最近確實如熱鍋上的螞蟻,後金入寇,他雖奮力作戰於渾源州小捷斬首118級,但實在拿不出手基本上都是蒙古人的真虜首級隻有兩三級,這點斬獲讓他寢食難安。
    其兄張應昌,因湖廣均州兵敗於高迎祥被貶黜,如今戴罪聽用於他麾下,同樣愁眉不展,兄弟二人相對歎息,前途一片灰暗。
    就在此時,他們接到了常如鬆的緊急書信,看完信,兩人先是震驚,繼而懷疑,最後是難以抑製的狂喜和深深的焦慮。
    “大哥,你看此事…是真是假?流寇之言,可信否?”張全昌握著信紙,手都有些顫抖。
    張應昌畢竟和義軍幾代大帥打過交道,更了解他們的一些,他沉吟道:“劉處直此人,不同於一般流賊,頗講信義,尤其是這種買賣路上。”
    “崇禎四年時,他就曾花重金從山西買路,當時我也略有耳聞,八十多真虜首級若是真的,天哪!這足以讓你我兄弟不僅無罪,反而能受重賞!”
    “可這是殺頭的大罪!私通流寇!”張全昌仍有顧慮。
    “嘿!”張應昌苦笑一聲,“二弟,如今這世道,你我沒這功勞,難道就能保住項上人頭?朝廷論罪,可不會聽我們解釋虜騎如何凶悍!有了這批首級,一切就好說了。”
    “至於流寇…他們隻是過路,不擾地方,我們擊潰其一部,斬獲巨量,然後迫其流竄他省,這戰報還不好寫嗎?”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心,富貴險中求,更何況這還關係到身家性命和仕途前程。
    “走!兄長去萬全右衛!”張全昌猛地一拍桌子,“多帶家丁,以防有詐!這場富貴,咱們兄弟必須搏一把!”
    一日後,萬全右衛邊牆之外,一處避風的土坡下,簡單擺開了一桌酒席,劉處直隻帶了李虎高櫟等少數幾名軍官和親兵等候在此。
    遠處煙塵揚起,一隊精銳騎兵護著張全昌、張應昌兄弟以及常如鬆疾馳而來,雙方在距離百步外停下,互相打量,空氣中充滿了警惕和試探。
    張應昌率先下馬,向前幾步,高聲道:“可是劉掌盤當麵?別來無恙乎!”他試圖用舊識的身份緩和氣氛。
    劉處直大笑迎上:“張總鎮別來無恙!山西一別,不想在此相見,總鎮風采依舊!”
    雖是敵人,也曾有暗中交易,此刻見麵,竟有幾分他鄉遇故知的氛圍,張全昌也下馬走來,麵色嚴肅,保持著總兵的威儀,但眼神深處的急切卻掩藏不住。
    寒暄幾句,眾人入席,酒過一巡,張全昌便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題:“劉掌盤,閑話少敘,首級何在?可否驗看?”
    劉處直一揮手,幾名義軍士卒抬上來幾個木箱,打開一看,正是經過簡單處理、麵目猙獰的滿洲八旗兵首級,那特有的金錢鼠尾辮和猙獰表情做不得假,又引他們看了後方車上更多的首級。
    張氏兄弟和常如鬆仔細驗看,越看越是心驚,越是狂喜——都是真的!而且質量極高!
    張全昌深吸一口氣,坐回位置,態度緩和了許多:“劉將軍,果然信人!不知欲從何處過境?又如何保證不驚擾地方?”
    “我軍隻求借道萬全右衛,經保安州、懷來衛、紫荊關、慶都、定州進入順德府再到達河南境內,絕不停留,絕不攻掠城池莊堡。”
    “若違此誓,天誅地滅!”劉處直鄭重道,“此外,奉上白銀一萬兩犒軍,這批首級,也盡數歸二位總鎮和常守備所有,隻求總鎮下令,宣府沿途各地行個方便,勿要阻攔多事。”
    張應昌插話道:“劉掌盤,非我不信你,隻是你這數千人馬過境,聲勢浩大,如何遮掩?”
    “我軍裝備和官軍差不多,對外隻稱是官軍調防或追剿殘敵,沿途所需糧草,我等可按市價用銀錢向村鎮縣城購買,絕不強征,想必總鎮亦有辦法約束麾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可。”宋獻策在一旁補充道。
    張全昌兄弟低聲商議片刻,條件無可挑剔,風險雖有,但相比於收益,值得冒險,他們實在太需要這份戰功來擺脫眼前的困境了。
    “好!”張全昌最終拍板,“就依劉掌盤!本鎮會下令沿途衛所和官軍勿多事,但也請劉掌盤牢記承諾,若在宣府地界生出事端,就休怪本鎮翻臉無情,日後碰到兵戎相見了。”
    “一言為定!”劉處直舉起酒碗。
    “一言為定!”張全昌、張應昌亦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