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疏妡斜倚在橫生的枝幹上，枯枝被壓得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她摘下顆泛著紅暈的野果，垂眸望向樹下。
    “吃嗎？”
    慕曦媃膝蓋抵著胸口，目光從蜷縮的膝蓋間漫出來。
    在淩疏妡手中的果子上停留片刻，隨後緩慢搖了搖頭。
    鹹腥海風突然卷著浪沫撲來。
    淩疏妡破水而出，濕漉漉的長發胡亂貼在臉頰，水珠順著下頜線不斷滴落。
    她單手拎著還在撲騰的魚，朝岸邊的慕曦媃晃了晃：“吃嗎？”
    慕曦媃抱膝坐在礁石上，潮潤的海風掀起她幾縷發絲。
    她平靜地看了眼淩疏妡滴水的衣角，機械地搖了搖頭。
    ……
    淩疏妡雙臂抱胸，坐在慕曦媃身旁，潮濕的布料緊貼著皮膚。
    她撇了撇嘴，眉間擰起細小的褶皺，語氣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惱意：“人族不吃東西是不行的！”
    慕曦媃依舊抱著膝蓋，安靜地望著遠處翻湧的海浪，像是沒聽見淩疏妡的話。
    身旁散落著新鮮的野果和還在撲騰的魚，淩疏妡盯著這些食物，又轉頭看了眼固執的慕曦媃，突然泄了氣。
    她別過臉，繃著側臉生悶氣，小聲嘟囔：“我給你弄了這麽多吃的……你究竟怎麽了。”
    慕曦媃忽然微微轉頭看向她，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良久，她往淩疏妡身邊挪了挪，伸手扣住對方肩膀，將人往懷裏帶了帶。
    “好啦，我隻是在想事情。”
    淩疏妡的脊背瞬間繃得筆直。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卻沒掙脫。
    “什麽事情？”
    礁石旁的浪花拍打出細碎的白，慕曦媃的沉默比潮水更漫長。
    淩疏妡：“不想說就算了。”
    “我隻是在想……”慕曦媃垂落的發絲遮住眉眼，聲音輕得幾乎被浪聲吞沒，“我到底是誰。”
    ……
    淩疏妡“你是慕曦媃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
    慕曦媃搖頭時，注意到腳邊被海浪啃噬的貝殼。
    忽然覺得那些螺旋紋路像極了自己越繞越亂的身世。
    靈岫、天穹、星渚、浮州。
    去了這麽多地方，見了這麽多人。
    離真相越來越近，離真相越來越遠。
    若最初能像淩疏妡那樣……
    把過往拋在腦後，對未知的身世坦然處之，是不是就能像此刻的海風一樣輕鬆？
    一個接一個的疑點出現在自己身上。
    一個接一個的謎團需要自己去解謎。
    還有那場莫名其妙但總感覺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的夢讓慕曦媃壓力巨大。
    “有時候真覺得……”慕曦媃忽然握緊拳頭，指節泛白，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逼著我往前跑。可跑了這麽久，連自己要找什麽都不知道。”
    海浪恰在此時漫過腳踝，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噤。
    即使這樣，她不後悔。
    隻是沉下心一想，好累。
    淩疏妡垂眸思索片刻，忽然開口：“慕曦媃這麽執著於身世，是因為經曆過什麽事情吧。”
    “沒有。”
    “撒謊——”
    淩疏妡突然轉頭，目光像把鋒利的刀，直直剖開對方閃躲的眼神。
    慕曦媃的臉“騰”地燒起來。
    “你說是就是吧……”
    “嘿嘿。”
    淩疏妡眼睛一亮，故意擠眉弄眼地湊過去。
    “其實我對自己的身世也在意，你也不知道，隻不過沒你這麽激進。所以啊——”她突然伸手戳了戳慕曦媃發燙的臉頰，“放輕鬆點嘛。”
    放鬆……
    慕曦媃被逗得“噗嗤”笑出聲。
    “怎麽放鬆？”
    淩疏妡挨著慕曦媃坐下。
    “像我一樣，你不需要每天都想著身世問題，你既然自我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逼著你往前跑，那就放鬆點嘛，我可一直在你身邊。”
    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慕曦媃突然歪過頭，唇角勾起個狡黠的弧度。
    “你最後一句說什麽？”
    “嗯？？？”
    淩疏妡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耳尖瞬間燒得通紅。
    她慌亂地扒拉頭發，結結巴巴解釋：“我這是根據小說上學的，隻是覺得想表達的意思一樣，就……就說出來了，別多想！”
    ……
    聊了這麽久，慕曦媃緊繃的肩膀終於鬆弛下來。
    她望著淩疏妡濕漉漉的發梢，忍不住想調侃。
    慕曦媃輕聲問道：“你為什麽這麽在意我呢？以前你連我情緒低落都看不出來，每天活潑的……不成樣子。”
    在挑逗淩疏妡以前傻裏傻氣的呢。
    應該是最初時候。
    淩疏妡現在自然聽得出來其中的深意。
    “那是以前……”
    曾經的樣子被提及總能感到羞澀呢。
    慕曦媃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拂過對方耳廓：“那你現在為什麽這麽在意我？”
    淩疏妡猛地抬頭，撞進她含笑的眼眸裏，舌頭瞬間打了結：“因為……我…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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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曦媃重複著這三個字，睫毛輕輕顫了顫，心底感覺空落落的。
    【隻是朋友嗎？】
    確實是朋友啊……
    自己這麽失落幹嘛。
    ……
    淩疏妡望著對方微微下垂的嘴角，喉結滾動兩下。
    海風卷著鹹澀的水汽撲來，她心裏天人交戰，攥緊的手心沁出薄汗。
    在猶豫、緊張什麽？
    終於，淩疏妡猛地伸手捧住慕曦媃的臉。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淩疏妡的指尖發燙，鼻尖幾乎要碰到對方的鼻尖。
    突然的舉動讓慕曦媃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我在想什麽？”
    她能清晰看到淩疏妡瞳孔裏自己的倒影，還有那雙泛紅的耳廓。
    淩疏妡膝蓋抵著沙地慢慢往前蹭，手掌始終捧著慕曦媃的臉。
    因是坐著的，沒辦法坐到向後退。
    而且淩疏妡的動作也不允許她向後退。
    慕曦媃的後背逐漸貼緊地麵，整個人被迫躺倒在這片海灘上。
    淩疏妡順勢欺身而下，將人完全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裏，掌心始終溫柔卻堅定地捧著慕曦媃泛紅的臉頰。
    也是下意識，慕曦媃雙手扶住對方纖細的腰間。
    淩疏妡微微眯起眼，眼底翻湧著灼熱的笑意，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發燙的臉頰。
    “我讀了這麽多書，還看不出你這個樣子什麽意思嗎？”
    讀了這麽多書……
    【哈哈……】
    慕曦媃張了張嘴，喉間卻又不想發不出任何聲音，任由目光被眼前人牢牢鎖住。
    “怎麽？想換掉‘朋友’這個身份？”淩疏妡突然發問，語調裏帶著幾分戲謔與試探。
    就在慕曦媃剛要開口回應時，淩疏妡已經眼疾手快地伸出食指，輕輕抵住她微張的嘴唇。
    淩疏妡再度湊近，兩人鼻尖幾乎相觸，溫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彼此都能看清對方眼中的自己。
    兩人的嘴唇間，僅僅隔著一根手指的寬度。
    “別說話……”
    淩疏妡壓低聲音，尾音帶著蠱惑般的沙啞。
    話音剛落，她就側過頭，將嘴唇輕輕貼在慕曦媃耳畔，用隻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喚道：
    “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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