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徐樂也很為朱菲開心，能有良好的治療條件，對她的母親太重要了。“伯母能肯定能慢慢恢複健康。”

    朱菲臉上綻放的笑意一凝，明亮的眼眸露出幾分黯然，母親的病情就像天空上的烏雲，永遠也不會消散。她輕輕搖頭道：“恢複是不可能了，幾個醫生都說過，她的皮膚癌是因為接觸放射性物質太久，受了輻射，傷害是不可逆的。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抑製癌細胞的轉移和擴展，不過這些抗癌藥物的毒性很強，她身體現在已經很虛弱了。”

    朱菲真很傷心，她已經竭盡全力，卻還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走向死亡。她為之付出的一切努力，似乎都失去了意義。

    她需要傾訴心中的苦悶，卻找不到合適的人。直到見到徐樂，她發現自己隻想和徐樂講，哪怕徐樂隻是簡單的應一聲，她也覺得異常開心。

    徐樂不知該怎麽安慰朱菲，隻能沉默不語。他又想起了楊萬裏說的，人類曾經擁有的無上偉力。他們可以穿梭於宇宙之間，改變星辰與大地，治愈不治之症，延長壽命，甚至更換軀體。

    隻是這些技術，這些燦爛的文明，全都被頭頂的天幕隔絕在外。

    朱菲無法救治她的母親，可他卻有機會改變孤星的衰亡的命運。還是那個問題，打開天幕終究是能拯救孤星，還是加速孤星的死亡？他說不準，也不相信別人的說法。

    億萬人的生命，星球的存亡，都在他的一念之間。沉重無比的責任，壓的徐樂快要喘不過氣來。

    徐樂看了眼朱菲，也很想像她一樣傾訴出來。正如朱菲對他無比信任，他也絕對信任朱菲。但是，這麽沉重的責任，真是要和朱菲分擔麽？

    徐樂搖搖頭，否決了這個自私的想法。他沒必要讓朱菲和她一樣去背負沉重無比的責任。隻是她母親的事情，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精神。

    作為一個男人，他要堅強！

    朱菲沒發現徐樂的異常，她高興的說道：“去看看我媽吧，我和她說了許多你的事，她見到你一定會非常高興。”

    這樣的邀請，是不容拒絕的。讓徐樂有些尷尬的是，他空手上門，什麽都沒帶。

    好，本來就該去看看伯母，不過，我要出去買點禮物。”

    徐樂想著要提點水果或者鮮花什麽的，朱菲卻攔住了他。“你人來了就好。我們之間，不必那麽客套。我母親也不喜歡這些。”

    朱菲帶著徐樂走到最後麵的一棟白色建築，沿著左側的樓梯上到二樓，她的母親在最裏麵一個病房。

    媽，這就是我常跟你說起的徐樂，在集訓營和生存遊戲裏麵，都是他救了我的命！”朱菲一進門，就為她媽拉開窗簾，熱情的打了個招呼。

    朱菲的母親是個枯瘦的婦人，疾病折磨她不成人形，變得瘦削之極，幾縷頭發垂在臉頰旁，仔細看還能看得到年輕時候美人的輪廓。她穿著藍色的病號服，身體仿佛薄薄一片，幾乎在被單下都看不到身體的痕跡。

    如果不是在第十七研究所，整個青林市醫療水平最高的地方，大概她早已經該死去多時。　　朱菲的母親斜斜倚靠在病床上，幾乎沒有力氣挺起腰，隻能柔弱的向徐樂微笑點頭，“好孩子，真是多虧你了。”

    她嘴唇翕動，聲音非常低，徐樂要非常努力才能聽得清。皮膚癌本身不至於造成這樣的虛弱，但是為了抑製皮膚癌，使用的藥物卻有極大的毒性，讓人變得胸悶氣短，甚至很難說一句完整的話。

    徐樂走到病床前，虛扶了她一把，沉聲勸慰道：“伯母，你保重身體。好好休息，一定會好起來的。”

    不用多看，徐樂就已經明白，朱菲母親這是病入膏肓的症狀，再好的藥物和醫療，也不可能將她救回來了。徐樂曾經看過無數的死亡，他為朱菲感到難過。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朱菲母親微笑著，眸子中閃過了然的光芒，被病魔反複折磨，她已經學會了淡然。對她而言，死亡也是一種解脫。隻是舍不得朱菲，才一直咬牙苦苦忍耐病痛折磨。

    其實人總有生老病死，無法避免。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也沒什麽好害怕的。不過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這個女兒。”朱菲母親慈祥的看了朱菲一眼，眼中都是濃濃的不舍。

    朱菲低下頭，咬牙不讓自己哽咽出聲。

    不過幸好你來了。”朱菲母親看著徐樂，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徐樂感覺到她手掌的冰涼與無力，仔細看那前臂幾乎已經是皮包骨頭，細得讓人不敢置信。

    在我死之前，能夠看到你來看菲菲，我也就放心了。”朱菲母親的聲音非常衰弱，越來越低，得喘很久的氣才能說上一句。

    徐樂知道這位老人應該是誤會了自己與朱菲的關係，但這個時候又怎麽忍心反駁。

    聽到母親說了一個“死”字，朱菲再也忍耐不住，奔到窗口，扶著欄杆抽泣。

    傻孩子。”朱菲母親笑了，她又看著徐樂，“小夥子，我隻希望你能幫我照顧菲菲，她這孩子性子倔，不會轉彎，做事魯莽，可能要拖累你了。”

    她滿懷希冀的望著徐樂，這是臨死前的托付。為人父母，都會有這樣的時刻，在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們擔心的並不是自己，而是子女。

    朱菲是她一手帶大的，她知道自己女兒太過執著，要不然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她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可以一直照顧女兒，而不是成為女兒的拖累。這是每一個做母親的心願。

    很無奈，死亡已經降臨，她甚至已經看到了死神的黑影，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再也拖不了幾天。

    她隻能尋找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將女兒托付給她。

    朱菲母親聽女兒說起過無數次徐樂。從女兒的語氣中她能夠聽得出來，朱菲對徐樂有別樣的感情。在這個冷酷的世界裏麵，能夠有這樣的溫情，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尤其是經過生死殺戮的考驗，這種感情更加彌足珍貴。

    她也從別的地方聽說過，徐樂曾經不顧一切的守護在受傷的女兒麵前，這樣的男人，不論是能力還是人品，都無可挑剔。最重要的是，徐樂也喜歡朱菲。

    也許徐樂自己，對此都懵然無知。朱菲母親卻能看的出來，徐樂看向朱菲時那淡淡溫柔和歡喜。

    朱菲害羞，她作為母親，必須要為女兒來爭取幸福。所以，第一次和徐樂見麵，她就毫不諱言的捅破了窗戶紙，用生命來請求徐樂照顧朱菲。

    徐樂感覺到一陣尷尬，他看了一眼朱菲，朱菲的臉色酡紅，低頭不語。徐樂又回頭看到朱菲母親渴望的眼神，這種時候怎麽可能不答應，他用力點了點頭，“伯母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菲菲！”

    並不違心，這也無關感情，但是麵對一個垂死的老人，他當然會做這樣的承諾。

    朱菲母親這才鬆了一口氣，好像是了結了最後一分心願。她緊緊握著徐樂手腕的右手軟軟垂了下來，眼睛也漸漸無力睜開。

    她虛弱的呼喚女兒，用盡最後的力氣微笑，勸道：“菲菲，你再陪徐樂出去轉轉，不用一直在死氣沉沉的病房裏麵陪著我。我累了，要稍微睡一會。”

    朱菲答應一聲，忍著眼淚幫母親掖好了被子，一直呆呆的坐在床邊，看著她沉沉進入夢鄉，這才帶著徐樂出了病房，在十七研究所的後院散步。

    兩人心有靈犀，也沒有什麽好多解釋的。

    這個承諾所代表的意義，兩人都沒有捅破。

    徐樂原本打算說幾句，但是看朱菲並沒有這個心情，也就保持了沉默。

    兩人就一直朝著北麵信步而行，夜幕漸漸降臨，長庚星出現在夜空。這又是一個難得的晴天，他們很快就會看到並不那麽璀璨，但依舊努力在閃爍光芒的星空。

    那裏有人類創造和征服的無數文明，創造了輝煌燦爛的曆史，但是對於現在的孤星人民來說，這些隻不過是在晴天才能看到的微弱光影而已。銀河的曼妙，卻比不過幾隻夏日的螢火蟲。

    孤星世界的命運，仍然風雨飄搖，就如這稀薄的夜空一般，並不明朗，等待著徐樂做出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