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滿走了，李停看著院子裏鐵錘砸出的坑，又抹起了眼淚。
    鍾文鬆趕緊勸她，說：“他畢竟是個長輩裏，看我不順眼，說兩句也沒啥。”
    “以後他再生氣，你也別說咱們不在這了，要回南窪裏去。”
    “你要知道，他忌諱的就是這個。”
    李停瞪他：“就你是個好人，合著他找事我還不能說他了？”
    “你不知道，以前我家的鍋碗瓢盆，能囫圇著用一年，都是稀罕的。”
    鍾文鬆若有所思，“是不是咱爹脾氣壞，把你整怕了？”
    “我記得咱相親時，你提的三條要求，第二條就是脾氣得好。”
    “嗯，我爹就夠讓人頭疼的了。萬一再找個壞脾氣的人，和我爹合不來，家裏還不天天雞飛狗跳的。”
    “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和他生氣的。再生氣也不舍得砸東西。”
    “東西都是錢買的，砸壞了多可惜啊！”
    鍾文鬆笑著說。
    “你不舍得砸東西？那要是你生氣了，會不會打人啊？”李停認真地問他。
    “我幹嘛要打人？東西再金貴，它也金貴不過人啊！”
    “這一輩子，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不用擔心挨我的打。”
    “我給你說，咱們家就沒有打老婆的習慣！”
    “不信你回去了打聽打聽，南窪裏咱爹，就從來沒有打過咱娘。”
    沒有麵對著聶大梅時，鍾文鬆倒是肯叫她一聲娘。
    結婚一個月後，李停的月事遲遲沒有來，她覺得自己有可能是有了。
    又過了一個月，開始有那些在她家做活的小媳婦們說的害喜的感覺，想吃酸梅子。
    和鍾文鬆說到酸梅的時候，嘴裏竟然吸溜了一下口水。
    這天隊上不上工，鍾文鬆帶著李停，去了鄰村的一個老中醫家裏。
    把脈後，老中醫明確地告訴他們，李停確定是有喜了。
    鍾文鬆咧著嘴，一個勁兒地傻笑。李停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先生剛才把脈，能摸出是男是女嗎？”
    老醫生搖了搖頭，說：“看脈象有些像男娃，可是你別太放在心上，現在月份太小了，多數是不準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村，李停看鍾文鬆往回村相反的路上走，叫了他一聲，說：“你準備去哪裏？都在這兒快三個月了，你不會連附近的路還沒摸熟吧？”
    鍾文鬆回過頭，對李停說：“你跟著我走就是了，我們去趕大集去。”
    在這裏不像南窪裏，挨著圩上，隔天就是圩日，買東賣西的很是方便。
    坡李莊離最近的集市，也有近十裏路，
    莊稼人最是不惜腳力，李停平時腿腳就麻溜。
    現在雖然懷孕有兩個月了，除了嘴饞想吃點兒酸的，好像身子並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於是她點了點頭，說：“行，我還是上次扯布時去的集市上，正好也想再去逛逛，給你買兩雙襪子穿。”
    “還有小燕的鞋子，小姑娘家家的，繡點兒花好看。我剪了花樣，想給她繡朵牡丹花，可是花線的色不夠，趁著再買一些好配色。”
    來到了集市上，逛了一圈，鍾文鬆領著李停進了合作社，看她把需要的東西買齊了，走出門去。
    鍾文鬆又對營業員說：“你們這裏有沒有酸梅罐頭？給我拿一瓶。”
    營業員連聲說：“有，有，你等一下，我給你拿去。”
    鍾文鬆付了錢，把圓形的玻璃罐頭瓶子揣在了懷裏。
    李停聽到他要買罐頭，轉身又進來，追著他問多少錢，他說五角。
    “五角錢都能給你買兩雙襪子了，不要不要！”
    李停嘴裏說著，伸手就去搶鍾文鬆懷裏的罐頭。
    鍾文鬆躲著她，跳出了門外。
    鍾文鬆把懷裏的罐頭護得緊緊的，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一邊說：“這是娃兒想吃，又不是你想吃，我給我兒子買的成不成？”
    “別說吃掉兩雙襪子，就是想吃我身上的肉，我也得給他割下來。”
    聽著這個平時笨嘴拙舌的男人嘴裏說出的話，李停覺得，雖然招的是上門女婿，好像自己的運氣也沒有那麽差。
    至少此時此刻，她的心裏是甜的。
    晚上，李停在煤油燈下，給小燕做的鞋麵上繡牡丹花。
    鍾文鬆拿著湯匙，從罐頭瓶子裏舀出酸梅，喂給她吃。
    每喂一塊，他就會問：“甜不甜？”再喂一塊，“酸不酸？”
    看李停點頭，他就嘿嘿地笑。
    一連喂了十來塊，就不再喂了，把瓶蓋蓋上，對李停說：“不吃了，這剩下的放著明天再吃，吃多了傷胃。”
    李停對著煤油燈，眯著眼睛認針，鍾文鬆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針線，說：“別熬了，你現在是雙身子，還這麽拚命做什麽？仔細累著我兒子。”
    聽鍾文鬆張口閉口地“我兒子”，李停想起老中醫說的，脈象像是個男娃，不過月份太小，不太準的話來。
    心想萬一生下來不是男孩，鍾文鬆會不會特別失望？
    轉而又想，既然醫生都說了，像男娃的脈象，自然還是男孩的可能性多一些的。
    也或許鍾文鬆並沒有那麽稀罕男孩子，隻是知道自己第一胎想要生兒子，迎合自己的心思罷了。
    畢竟他們家那麽多兄弟，直接導致了他們家的生活水平，和別的人家差了那麽多。
    這樣想著，李停又釋然了。她收回思緒，把針線又從鍾文鬆的手裏奪回來，說：“你別鬧，就剩小燕這一雙了……要不是線不夠，早就做好了！”
    “你說萬一哪天你有事回去，他們幾個的都帶回去了，就小燕沒有，她該多失望啊！”
    鍾文鬆還沒有回南窪裏，鍾文同領著大雁和小燕，後麵還跟著個小七，四個人一起來坡李莊了！
    原來南窪裏生產隊裏種了一片蔗杆，這幾天砍了。
    蔗杆是秋作物，但是它不像其他的秋莊稼收那麽早。
    因為它經霜後才會更甜，所以就一直長在地裏。
    到進入臘月，天氣特別冷的時候，下雪之前，才會把它們砍掉，分到各家各戶。
    今年風調雨順，蔗杆長得又粗又高。隊裏收的多，分到每家每戶的也多。
    老鍾家裏人口多，分的有十來捆。老鍾就派鍾文同和大雁小燕，來坡李莊給小兩口送蔗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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