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聲音低了下來：“我一個人要帶珍珍，還要顧家裏。如今責任田分到戶了，眼瞅著人家的地裏麥子都要露頭了，我家的地還沒有耕呢！”
    李停心裏暗笑，嘴裏卻說：“人家建偉可是個人才，往外跑那是搗騰錢去了，你哪能把人給拴在家裏？”
    “老的雖然不中用，那也是兩個活生生的人，你要是走個親戚逛個集，給他們往家裏一扔，還是比交給其他人放心。”
    說著語氣一轉：“哪像我這，你哥得去學校裏上課，都快要到時候了，活照樣得幹，孩子也得自己照顧著。”
    大雁雖然性子麵，也能聽得懂話音。
    聽大嫂說這話，就知道她這是又在借題發揮了。
    其實小燕一直有幫她帶晴晴和月月的，連同馬美蘭家的昊宸，都是小燕一起在帶著。
    大雁知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還是爹說得對，大嫂這個人，人勤快，待人也熱情，東西不主貴，就是不能得罪。
    一旦得罪了她，即使麵子上不會有啥，話裏話外的也饒不了你。
    雖然以前得罪她的是聶大梅，可是自己卻仍然吃了她的話嘮。
    最後還是廉仙芝不顧馬美娥的冷眼，帶著鍾麒祥去了王廉溝，幫大雁深耕了田地，種上了冬小麥。
    鍾淺雪是在鍾文鬆上班一年後出生的，是初冬的一個淩晨。
    李停的肚子疼起來時，鍾文鬆出去找老任婆來給李停接生，特地拐去了菜園子，喊開門和聶大梅說了一聲。
    老鍾去了牲口屋裏喂牲口不在家，聶大梅一聽鍾文鬆說李停要生了，想讓她過去，臉色就陰了下來：“你還敢讓我去啊，別我這不會說話的到那又惹她生氣！”說完就作勢要關門。
    鍾文鬆一看他娘說不過去，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走出菜園子，想了想還是得找個人去照應著，就又去了馬美蘭的門口，拍著門喊馬美蘭起床。
    見馬美蘭開了門，他低聲對弟媳婦說：“讓小燕先看著昊宸，你去前屋招呼一下你嫂子吧，她到時候了。”
    馬美蘭立馬應著：“好。我這就把小燕叫醒。對了，咱娘沒過去嗎？”
    鍾文鬆搖搖頭，說：“我沒有和她說，你也知道，她和你嫂子不對付，別又像上次一樣鬧起來。”
    鍾文鬆領著老任婆趕回來的時候，李停正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孩子已經露出了黑黑的頭頂。
    馬美蘭燒好了水，不知道還能做什麽，正急得手足無措。
    聽到孩子響亮的啼哭聲，李停顧不上剛生完孩子的疲憊，傾起上身，急切地問老任婆：“嫂子，這次是個帶把兒的吧？”
    老任婆沒有言語，掂著孩子的小腿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然後遞給了馬美蘭。
    馬美蘭急忙用先前就準備好的一個小的舊棉被，把孩子包了起來。
    天氣畢竟已經很冷了。
    李停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愣了一瞬間，頹然地躺了回去，閉上眼睛，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鍾文鬆送走了老任婆，從灶房裏端來一碗臥著兩個荷包蛋的麵葉湯，放在床頭的板箱上，對李停說：“你先歇歇，一會兒坐起來把飯喝了吧。我把這屋裏的髒東西收拾出去……月月那時候沒奶吃，咱都沒少作難。”
    他頓了頓，又說：“外麵下小雪了，老三就叫小雪吧！看著也下不大，就叫淺雪。”
    鍾文鬆走了半晌，李停用手撐著床，慢慢地坐起身來。
    她背靠著板箱坐了一會兒，馬美蘭把飯碗端到她跟前，她頓了頓，接了過來。
    她拿起筷子，大顆大顆的淚珠掉進了碗裏。
    把飯機械地扒進嘴裏，麵葉子挾裹著那些淚水，又被她咽進了肚子裏。
    老鍾喂完牲口，天已經麻麻亮了。
    他從牲口屋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老任婆。
    看李停的身形，他知道應該就趕在這幾天，想著老任婆應該是去鍾文鬆家裏了。
    心裏疑惑怎麽沒聽到動靜，就和她打了個招呼：“她嫂子，你這大清早的辛苦啊，是俺家又添人了吧？”
    老任婆打著嗬欠說：“是啊，文鬆家的又給恁家添了個挎油果籃的。對了，我剛才隻見恁家二兒媳婦在那裏，大梅嬸子怎麽沒過去啊？”
    老鍾微微一怔，看來文鬆並沒有來叫他娘過去幫忙。
    因為上次李停生月合時，聶大梅和李停鬧的那一場，是在老任婆走了之後。她並不知情，所以才這麽問了一句。
    他笑著說：“興許是文鬆沒去叫他娘起來吧！美蘭年輕，做事情比你嬸子利索多了。”
    老鍾回到家，看到聶大梅剛起床，就對她說李停又生了個女孩，問她文鬆是不是沒來叫她。
    聶大梅一邊打水洗手一邊說：“來叫我了，我沒去。我為啥要去，出力不討好不說，還平白無故挨她的罵！”
    說著又想起月合出生時的事兒來，紅了眼圈兒。
    老鍾歎了口氣，說：“和自家的孩子記什麽仇呢！你不去，文鬆叫了美蘭過去了。”
    聶大梅把毛巾狠狠地扔在臉盆裏，說：“我這個娘算什麽？沒有我他媳子不是照樣生孩子！”
    “原本我就是說說氣話，想著他總該叫個娘，說上一句軟話，我哪能和他們一般見識。”
    “誰知道我一說不去，他立馬轉頭就走。走就走吧，反正現在人長樹大，有沒有我這個娘都中了！”
    老鍾蹲下身子去洗臉，又扭過頭特意囑咐聶大梅：“你沒去是沒去，可把嘴捂嚴實了，和任何人也不能說文鬆來找過你——他是肯定不會和小停說來找過你的。”
    聶大梅瞪大了雙眼：“咋，他來找我我沒去，說出去我還犯了法不成，還不能往外麵說去？反正她鬧也鬧過了，罵也罵過了，還能咋地，大不了來打我一頓？”
    “他來找你你不去，和沒來找你不一樣。”
    老鍾停下手上的動作，“小停要是知道文鬆來叫你你不去，就是不咋著你，也會和文鬆鬧，而且又給你劃上一道。”
    老鍾看著聶大梅：“人家都說家和萬事興，咱做老裏的，不能和小輩計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就聽我的，別和人嚷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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