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芝往李停身邊挪了挪，壓低聲音說：“要不等這一陣子過去，你身體恢複好了，再去醫院裏找人給接上？”
    “真的？”李停雙眼放光 ，“你聽誰說的？”
    “天銘他姑不是在省城嗎？她兒媳婦在醫院裏當醫生，有次回來說起過這事兒。”
    李玉芝說到這裏，有些躊躇，“不過可能費用有點多，聽說得兩三千塊。”
    聽到李玉芝這麽說，李停剛剛活泛起來的心，又跌入了穀底。
    “要那麽多錢，”她沮喪地低下頭，“把這一大家子連房子帶人都賣掉，怕是也湊不夠那麽多錢！”
    李玉芝一邊站起身來，一邊寬李停的心，“你現在剛動了手術，先別想那麽多，安心把身體養好 ，以後總會有辦法的。”
    “再過幾年，費用沒那麽高了也說不定。”
    李停知道她這是安慰自己，兩三千塊錢，在她們家裏，那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可是李玉芝的話，讓她想生兒子的心，又死灰複燃了。
    李玉芝走後，她和鍾文鬆說起了這個事兒，鍾文鬆不以為然：“別聽她瞎胡說，哪有那麽神奇。即使有那碼子事，剪開了再接上，有那麽好懷孕嗎？”
    鍾文鬆翻了個身，背過身去，“而且就算是能再懷上孕，就一定是個兒子了？還有費用，幾千塊錢，咱一大家子不吃不喝，得攢多少年？”
    “錢還不是人掙的嗎？隻要有人，是雞帶倆爪，要得能扒拉得夠吃的。”
    “要是不接，那咱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你甘心當一個絕戶頭？”
    李停看鍾文鬆不在意的樣子，一時氣不過，說了重話。
    “不甘心還能怎麽樣？結都結了，就算真的能再接上，咱上哪裏弄那麽多錢去？”
    “錢是死的，人是活的。你那麽多兄弟姐妹，要是每家都能拿出來一些，也不少了！”
    鍾文鬆聽她這話的意思，是想要他向文平他們借錢，煩了：“咱都結婚多少年了，攢住錢了嗎？他們哪一家又能比我們強多少？”
    說著他又翻過身來，伸出胳膊摟住妻子：“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沒兒子就是咱的命。好歹有這四個閨女，等咱老了，她們總不能都不管我們。”
    “你要是不放心，到時候讓老四招個上門女婿，給咱養老。”
    李停一聽這話，使勁拉開鍾文鬆的手，霍地坐了起來：“不行，我不同意。等我老了，就算臭在溝裏沒人埋，也不能讓哪個閨女招上門郎！”
    鍾文鬆知道，他說的將來給金葉招上門女婿的事，又觸到了李停的逆鱗。
    於是趕忙住了嘴，支起身子吹熄了油燈。
    然後躺下拉著被子蒙住了頭，不一會兒就響起了鼾聲。
    李停不管他真睡還是假睡，也躺了下來，自顧自說道：“就是拚了我這條老命，也不能讓我閨女再招上門女婿。我吃過的苦，受過的委屈，絕對不能讓她們再遭遇一遍。”
    鍾文平出獄後，可能是覺得自己坐過牢，羞於見人，有好一陣子都鑽進屋裏不出門。
    好在如今實行了分田到戶，不用再去生產隊裏幹活。
    小七鍾文濤在上初中，自家地裏的活，都是老鍾和聶大梅還有小燕去幹。
    小燕已經滿二十歲了，陸陸續續的，也有提親的人來家。
    可無論媒人說的男方家境是好是差，人高矮胖瘦，老鍾都不吐口。
    隻說是閨女還小，不急著找婆家。
    說的多了，別人也算是看出了門道來。
    老鍾不給小燕定親，敢情是因為文平的婚事還沒著落。
    這天寧海霞帶著兩個女兒，來李停家裏剔鞋樣子。說到她有個表親家裏有一個好媒茬，家境富裕，男孩也品貌端正，想給老鍾說說，給小燕提一提。
    “那孩子要人有人，要家有家，個頭模樣都沒說的，幹活還下力。就小燕那單薄的樣兒，人家要是不說啥，咱爹他們就沒啥說的。”
    聽寧海霞說完，李停嗤笑了一聲，說：“你隻管去說，不過我看啊，你去說了也是白說。”
    寧海霞一臉疑惑，問她：“大嫂怎麽這麽說？自家的人肯定是為自家的人好，我就不信咱公爹不相信我說的。”
    李停說：“倒不是他不相信你。你還沒看出來嗎？文平的事弄不成，他絕對不會給小燕定親。他能放著現成的女兒，白白讓文平打光棍嗎？”
    寧海霞瞪大雙眼，對李停說：“不會吧？咱爹想讓小燕給文平換親？”
    李停睨了她一眼，一副少見多怪的神情：“怎麽不會？他們弟兄五個，到現在為止，小七還小，咱們兩家都沒見男孩，隻有美蘭生了個帶把的。”
    “如果文平打了光棍，他這一枝也算是絕收了，咱爹還能不想辦法替他成個家？”
    說著她往門外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雪蓮都兩歲了，你這也該有動靜了吧？現在的政策，二胎就得上環，說不準以後會怎麽變。依我看，肯定會越來越嚴的。”
    “你得抓緊生個帶把兒的，別哪天被計生辦的人逮到你，讓你去上環了！”
    一說到生兒子，寧海霞的臉垮了下來：“我倒是想生，可萬一再是個丫頭片子可咋整？他們要是敢拉我去上環，給我上了回頭我也得給他取了！”
    李停沉默片刻，又說：“大雁那死丫頭倒是命好，頭胎生了個丫頭，這二胎就生了個中用的。哎，也不知道是不是珍珍那時候，咱爹提前一天去叫滿月起的作用。”
    “對了，你生雪勤時走滿月，怎麽不讓東莊俺叔提前一天來叫你啊？要是那時候提前一天叫了，說不定雪蓮這個丫頭就是男娃子了！”
    寧海霞驚訝地看著李停：“嫂子你還信這個？別說我爹不提前一天叫我，就是想提前一天叫，我哥我嫂子也不會讓他叫啊！”
    “沒滿月就還算是月子婆，他們還怕撲宅子呢！”
    說著，她又問李停：“你相信這些，那晴晴她們幾個滿月時，你怎麽沒有讓坡李莊俺大爺也提前一天叫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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