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月合聽到奶奶提到自己，就疑惑地問：“奶奶，你說的是我媽嗎？我媽生我時為啥心裏不痛快啊？”
    聶大梅用手指點點她的額頭，恨恨地說：“她為啥心裏不痛快？還不是因為你是個女孩！”
    “她可不光是生你時不痛快，你看看自從生了你大妹妹，你來了奶奶這院子裏，她都沒有管過你。”
    “你不知道，她在家裏殺雞宰魚做好吃的，都不來喊你回家吃。倒是你二嬸，有啥好吃的，就讓你小姑給你拿回來。”
    老鍾看月合眼裏噙了淚，遂瞪了一眼聶大梅，把月合摟在懷裏說：“你看看你在小孩麵前瞎胡咧咧的啥，沒的讓月月難過。那可是她親媽，早晚還是她們母女親。”
    小燕摸摸月合的頭，說她爹：“我娘說的是實際情況，哪有瞎胡咧咧？月月別難過，他們不要你，這不還有爺爺奶奶和小姑的嗎？等小姑出門子了，你就和小姑一起去小姑家裏住。”
    聶大梅笑她：“沒羞沒臊的，哪有沒出門子就說是自己家的。”
    小燕歪著頭：“咋啦，就衝著玲嫂子說的那個鄺金鎖的老實樣，過了門我也鐵定得當家。好了，你們不用再說了，到那天我就要俺二嫂送我。”
    小燕出嫁前一天晚上，老鍾來到前院兒裏，對鍾文鬆說了明天一早讓他去文平那屋，等人家鄺集那邊來人了，去支應一下。
    坐了一會兒，他摸了摸金葉的頭，又開口說道：“咱這是換親，沒有那麽多規矩。孩子還小，天寒地凍的，小停就不用起來了。”
    李停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起來他們是不想讓自己這個大嫂去送小燕出嫁。
    她什麽話也沒說，站起身抱著金葉進了裏間。
    老鍾有些尷尬，他知道李停是生氣了。
    可是他又不能回嘴說讓她也去，況且聶大梅和小燕說的也有道理。
    就算是換親，也想抽個好彩頭。像她這樣一連生幾個女兒的，確實不適合送親。
    晚上躺在床上，李停背對著鍾文鬆，鍾文鬆知道她是生氣了。
    “你別多心，咱爹說的也是為了你好。小雪和四妮兒那麽小，大早上的你起來了，被窩裏一點兒暖氣都沒有。”
    “我多心什麽？本來我就命不好，還能怨人家看不起？”李停沒有動，鼻子囊囊的。
    “大的出嫁那時候，我就無意間說了句身子不舒服，她就找人家馬美娥去送她。”她說的是大雁。
    “其實我心裏明鏡兒似的，不就是我沒好命嗎？娘家沒有兄弟姐妹，自己又不爭氣，沒有生出來個帶把兒的！”
    “不就是送個親嗎？你別想那麽多。”鍾文鬆就煩她天天把“命不好”掛在嘴上，但是又不能逆著她說。
    後來她得知是馬美蘭送的小燕，冷笑著對鍾文鬆說：“怕我送親光生女兒，找了個半截人去送，就不怕日後當了寡婦！”
    他們把死了丈夫的女人，稱為半截人。
    小燕說得輕巧，結果三朝回門時，卻哭天抹淚的不願意回去了。
    老鍾不好說什麽，就讓聶大梅問問她怎麽回事。
    可是無論聶大梅怎麽問，小燕就是不開口，隻是一個勁兒地抹眼淚。
    還是晚上在馬美蘭屋裏睡覺的時候，她才對二嫂說了實情。
    原來那鄺金鎖確實老實。
    他能老實到哪步程度？
    過門那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小燕出於害羞，也有心想在新女婿麵前撒個嬌矯情一下，就告誡鄺金鎖，睡覺時不能碰到她。
    結果那鄺金鎖真的很聽小燕的話，側身躺在床邊上，一夜沒有敢碰到小燕。
    第二天晚上睡覺時，他胳膊下夾了塊木板，放到床中間，對小燕說：“昨天晚上光聽到你翻身哩……是怕我碰到你吧？我拿塊木板放中間，今個晚上你放心睡吧！”
    馬美蘭聽得啼笑皆非，不由想起了和鍾文同新婚時，鍾文同連洞房都不入。
    最後還是大哥把他找回來的，自己主動寬衣解帶，這才有了昊宸的事情來。
    於是她趴在小燕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小燕聽得羞紅了臉，用手捂住耳朵直跺腳。
    馬美蘭笑著說：“隻要他沒毛病，你一脫衣服，保準他就不再老實了。說來也怪，咱玲嫂子不是說他會種菜，也會賣菜嗎？按說能做買賣的都是能人啊，怎麽會那麽笨呢？”
    小燕歎著氣，說：“唉，別提他賣菜的事情了！”
    原來那鄺金鎖新婚第二天，就挎著個竹籃，去縣城裏賣菜去了。
    小燕看到婆婆把青菜按棵數捆好，放進竹籃裏，鄺金鎖就挎上籃子，準備去城裏賣菜。
    小燕看他去城裏賣菜，連秤也沒有拿，以為他忘了拿秤，就提醒他拿秤。他卻連連擺手，說：“不用拿秤。我都不認得秤，拿秤幹什麽？這菜咱娘都捆好了，五分錢一把，錯不了的。”
    小燕聽得頭腦發懵，敢情表嫂說的鄺金鎖“會做買賣”，就是這麽個做法啊！於是她就問鄺金鎖：“你不認識秤，那你認識錢嗎？”
    鄺金鎖連忙小心地從衣兜裏掏出一把毛票來：“錢還不好認嗎？你瞅瞅，這是一毛的，這是五分的。一把菜五分錢，兩把就是一毛，放心吧，錯不了的。”
    馬美蘭聽得直笑，說：“不認得秤能認得錢也行啊，反正別人也騙不了他。”
    小燕哭喪著個臉：“行什麽行啊，他娘說啥就是啥，這麽窩囊，我這一輩子可怎麽過啊！”
    馬美蘭說：“人老實了也好，最起碼他現在聽他娘的，以後就能聽你的。”
    無論馬美蘭好說歹說，小燕就是不願意再回婆家去了。
    那天鄺金玲回門後，回到家裏來，看到小燕哭哭啼啼的不想走，就對文平說：“我告訴你鍾文平，你妹妹要是不願意和我哥過日子，你待我再好，我也不會留在你們家裏。”
    “以前人家給我介紹的，可都是城裏吃商品糧的。不是為了給我哥換親，我能嫁到你們這鬼不下蛋的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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