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什麽？我明白了，你們既然能把我送出去，就沒打算再認我。沒有我，你們還有一個兒子，三個女兒呢！”
    曹圓圓眼裏噙著淚，眼神悲涼：“我最後再問你們一句：你們有那麽多女兒，當初，為什麽是我？”
    李停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為什麽是你？你回家問你養母去啊！”
    “她不要大的，就隻能是你這個最小的！”
    曹圓圓用牙齒死死地咬住下唇，目光從李停身上，轉到了鍾文鬆身上。
    轉身出了屋子，推起來時騎的自行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停看著她的身影出了院子，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幹了。
    她撫著胸口幹嘔著，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鍾文鬆起身倒了一杯水，遞到她手裏，說：“你也別太難過了，她年齡還小，好多事情都不懂。”
    “她懂也好，不懂也罷，有一句話她說對了，”李停把杯子放在一邊，“從咱把她送出去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是我們的女兒了！”
    “我都不知道上輩子都造了什麽孽，這輩子生了這麽多仇敵。”
    李停有氣無力地靠在門上，“看看哪一個是讓人省心的主？幾個大的氣人，心心念念生的這個老疙瘩，更是能把他老祖宗從祖墳裏給氣出來！”
    李停說的是小石頭鍾磊。
    鍾磊職專畢業後，學校裏聯係了沿海的一些工廠，幫他們這一屆畢業生就業。
    鍾磊很想去，鍾文鬆也願意讓他出去鍛煉鍛煉，李停卻不同意。
    說他年齡太小，自理能力差。離家那麽遠，出去了自己都顧不住自己。
    她說的也是事實，鍾磊在縣城裏上職專時，都是他大姐晚晴照顧他。
    大家都知道，鍾磊之所以自理能力差，主要還是李停太溺愛他了。
    鍾磊不去打工，就在家裏到處亂竄。
    不知道什麽時候，還和李帆家的葛天宇，還有附近其他幾個村子裏的小混混，混成了哥們。
    整天東遊西逛的，渴了餓了知道回家，吃飽喝足就跑得沒影兒了。
    這天鍾文鬆放學回到家，李停做好了午飯，兩個人端起碗正要吃，鍾磊從門外晃了進來。
    鍾文鬆抬頭看到鍾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鍾磊的頭發很長，都能紮個辮子了。鍾文鬆每次看到他，都會說他，讓他把頭發剪短。
    男孩子家的，把頭發理短一些，清清爽爽的不好嗎？
    他不但不聽，今天回來，竟然還染了個黃毛！
    鍾文鬆站起身，伸手揪住了他的頭發。
    這一揪不打緊，他看到鍾磊的左耳上，竟然戴了一溜耳釘，不知道是四個還是五個。
    鍾磊抓住他的手腕往外推，想讓他鬆開手。
    鍾文鬆揪住不放，兩個人推搡起來。
    李停一看爺倆動起手來，趕忙上前想拉開他們。
    推推鍾文鬆推不動，拽鍾磊也拽不開，氣得她轉身從門後麵拉了一把掃帚，就衝鍾磊的屁股掄了起來。
    鍾磊沒防備他媽竟然打他，隻得鬆開了手。
    鍾文鬆也氣喘籲籲地放開了他，一邊去抄腳上的鞋子，一邊罵著：“你個兔崽子長本事了是吧？敢跟你老子動手！”
    李停趕緊推著兒子往門外推，一邊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張麵值五十的鈔票，塞進他手裏：“別惹你爸生氣了，趕緊去圩上把頭發理了去！”
    鍾文鬆在後麵大聲嚷著：“你不把頭發給我剃了，別想著再進這個家，想死哪兒死哪兒去！”
    “還有你耳朵上那玩意兒，你一個大男人戴女人的飾品，惡心人不惡心人，趕緊給我去掉了。”
    鍾磊跑得沒影兒了，鍾文鬆沒有心思再吃飯，一個人坐那兒生悶氣。
    李停也不勸他，端起他那碗放涼了的飯，走去雞圈裏，倒進了食槽。
    昊宸推開院子門走了進來。他看到李停，就問：“大媽，我大伯在不在家？”
    李停看到他手裏掂著一大兜葡萄，另一個手裏拿著兩張稿紙，知道他又是來找鍾文鬆寫什麽東西的。
    李停往屋裏指了指，壓低了聲音說：“在屋裏呢！飯也沒有吃，一個人在那生氣。”
    昊宸也學李停的樣子，壓低聲音：“我大伯咋了？是不是石頭又惹他生氣了？”
    李停氣鼓鼓地說：“不是他還能是誰。石頭是沒個正形，大些了不就好了？”
    “唉，你說快五十歲的人了，天天看不慣這看不慣那的，見天和一個半大孩子置什麽氣。”
    昊宸笑著：“就是啊，現在小孩不都這樣嗎？樹大自直，人大自巧。他年齡還小著呢，還不是看人家咋著他咋著！”
    李停說著話已經接過了他手裏的葡萄，感覺手上一沉，於是帶著嗔怪的語氣說：“葡萄已經出園啦？帶一嘟嚕嚐嚐不就行了，拿這麽多弄啥？第一季的葡萄金貴金貴的。”
    昊宸笑著：“看看大媽你說的，自家種的，再貴咱自己也得吃。明兒個星期天，我姐該帶芮兒回來了，多拿一些留著給她們吃。”
    “我姐哪次回來，也不帶芮兒往河灣裏去，有些日子沒見芮兒那丫頭了。”
    李停拿眼盯著他：“想她幹啥，人家咋說的，外甥是狗，吃飽了就走。”
    “我看你稀罕芮兒那個勁兒，也挺喜歡小孩兒的啊！你們都結婚兩年了，怎麽也不著急啊？”
    昊宸就打著哈哈：“慌啥麽，趁年輕，先玩兩年再說。”
    昊宸說著話走進堂屋，看到鍾文鬆斜躺在沙發上，就叫了他一聲。
    鍾文鬆剛才聽到李停和他在院子裏說話，就知道是昊宸過來了。
    應了一聲，繼續躺著。
    “小石頭又氣你了？他年齡還小著呢，你別和他生氣，年齡大了他自然就懂事了。氣多傷身，生病了就不值當了。”
    “小，還小，翻過年就十九了！”鍾文鬆嘟囔著，坐了起來，“你像他這麽大時，每天天還不亮，就開著貨車往城裏送菜了！”
    “那時候哪能和現在比，”昊宸說著，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我那時候是不幹沒法。石頭不一樣，有你和我大媽鋪墊著，他心裏沒有什麽壓力，愛玩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