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自來水衝刷著沾滿消毒液和草藥殘渣的雙手，
    水流帶走汙漬，
    卻帶不走指縫間那股若有似無的、
    屬於那個溫熱肉餅的廉價香氣。
    蝮蛇，或者說，
    他現在是診所新來的、沉默寡言的雜工“阿默”，低著頭，
    機械地搓洗著。
    診所後間的水槽上方，
    狹小的窗戶映出他半張藏在帽簷陰影下的臉，
    眼神空洞，
    隻有肌肉在神經質地微微抽動。
    三天了。
    三天前，
    他像個受驚的兔子逃離了診所門口那致命的“善意”，
    卻在巷子深處被那溫熱的食物和清澈的眼神折磨得幾乎發瘋。
    任務失敗的恐懼、組織懲罰的陰影、以及那枚唾手可得的“曙光”芯片的誘惑，
    最終壓垮了最後一絲猶豫。
    一個冰冷而瘋狂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型——苦肉計。
    他找到了一處廢棄管道的鋒利斷口，
    咬著牙，
    用盡全力將自己的右小腿外側狠狠撞了上去！
    嗤啦！
    尖銳的金屬邊緣瞬間撕裂了工裝褲和皮肉，
    鮮血汩汩湧出，
    帶來真實的劇痛。
    這傷比上次手臂的擦傷嚴重得多，
    深可見骨，
    皮肉翻卷，
    足以“合理”地讓他再次出現在診所門口，
    且需要“長期”的治療和觀察。
    於是，
    他拖著這條血淋淋的腿，
    一瘸一拐，
    帶著刻意放大的痛苦呻吟和底層人特有的畏縮，
    再次敲響了“螺絲釘”診所的門。
    這一次，
    他“成功”了。
    蘇沐看著那猙獰的傷口，
    眉頭緊鎖，
    嘴裏罵罵咧咧“怎麽這麽不小心”，
    手上卻麻利地開始清創縫合。
    林爻也在一旁幫忙遞器械，
    眼神中帶著同情，
    還給他倒了杯溫水。
    “阿默？以後就叫你阿默吧！看你悶的！”
    蘇沐縫完最後一針，
    拍板定下了他的名字，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腿，
    沒個把月別想利索！正好，
    診所缺個打雜的，
    包吃包住，
    抵你醫藥費！幹不幹？”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眼神深處卻閃過一絲精光。
    又一個可以就近觀察的“樣本”送上門了。
    蝮蛇…阿默，
    低著頭，
    喉嚨裏擠出沙啞的“嗯”聲。
    計劃第一步，
    順利潛入。
    診所的日子枯燥而壓抑。
    阿默沉默地做著一切雜活：
    打掃衛生、搬運器械、清洗繃帶…
    他刻意避開與林爻的過多接觸，
    尤其是那雙讓他心神不寧的眼睛。
    林爻的身體恢複得很快，
    雖然左肩還不能劇烈活動，
    但已能利落地幫蘇沐處理藥材、整理病曆，
    甚至開始做一些基礎的器械維護。
    他對這個新來的、沉默寡言又帶著傷的“阿默”很照顧，
    會在他搬重物時搭把手，
    吃飯時多分給他一點合成肉糊，
    甚至在他笨拙地清洗器械時，
    耐心地示範幾次。
    每一次接觸，
    每一次林爻那毫無防備的、帶著善意的靠近，
    都像一根燒紅的針，
    紮在阿默冰封的心上。
    他隻能死死低著頭，
    用帽簷遮擋一切表情，
    用沉默築起高牆。
    心中的殺意與那股不斷滋生的、名為“動搖”的毒草瘋狂撕扯。
    曙光…芯片…身份…林爻…食物…混亂的念頭日夜折磨著他。
    診所的門被猛地推開，
    帶著一股風塵仆仆的氣息。
    宋山那岩石般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臉色凝重，
    身上還帶著一絲未散的硝煙味。
    “林爻！” 宋山的聲音低沉有力，
    目光直接鎖定正在擦拭器械的林爻，
    “有線索了！那晚實驗室的‘溯光折’和‘助理型’，
    露尾巴了！”
    林爻擦拭的動作猛地頓住，
    眼神瞬間銳利起來。
    蘇沐也從藥櫃後探出頭，
    豎起了耳朵。
    角落裏默默拖地的阿默，
    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隨即恢複如常。
    “城東‘鏽帶’工業區，
    第七廢棄能源站附近，
    發現了高強度能量殘留和改造人特有的金屬摩擦痕跡，
    時間就在昨晚！” 宋山語速很快，
    “痕跡很新！
    那幫老鼠很可能還在那片區域活動！
    李隊已經帶人封鎖了外圍，
    正在布置！
    你熟悉他們的能量特征，
    跟我們去一趟！
    說不定能逮到那個穿白大褂的‘助理型’，
    撬開他的嘴！”
    這無疑是個誘人的提議！揪出實驗室的尾巴，
    不僅能弄清楚他們追殺自己的原因，
    更能斬斷馬央的一條臂膀！林爻沒有絲毫猶豫：“我去！” 他放下手中的東西，
    眼神中燃燒著戰意。
    “不行！” 蘇沐立刻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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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叉腰瞪著宋山，
    “他傷還沒好利索！左肩骨頭剛長上，
    經不起折騰！”
    “蘇丫頭，
    機會難得！” 宋山皺眉，
    “有我們護著，
    不會讓他衝前麵！”
    “那也不行！萬一有意外呢？他的傷經不起二次傷害！” 蘇沐態度堅決。
    “蘇醫師，
    我沒事。” 林爻活動了一下左肩，
    雖然依舊有些僵硬和隱痛，
    但血狩鎧甲帶來的恢複力讓他有信心，
    “隻是感知輔助，
    不會動手。”
    蘇沐看著林爻堅定的眼神，
    又看看宋山不容置疑的表情，
    最終氣呼呼地哼了一聲：“行行行！你們爺們兒說了算！但給我記住，
    回來要是傷口崩了，
    看我怎麽收拾你們倆！” 她惡狠狠地威脅道。
    城東，
    “鏽帶”工業區。
    巨大的、鏽跡斑斑的管道如同巨龍的屍骸，
    縱橫交錯。
    廢棄的能源站如同鋼鐵巨獸的骨架，
    在昏黃的天空下投下猙獰的陰影。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金屬鏽蝕和殘留輻射的味道。
    磐龍小隊全員到齊，
    分散在預定的伏擊點。
    李玉磐龍）如同融入風中的幽靈，
    在製高點俯瞰全局；
    宋山磐石）則如同真正的磐石，
    守在通往核心區域的主通道口，
    岩石化的皮膚在微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江柳丁木匠）、劉漱玉白骨夫人）、秦文馬夫）各司其職，
    布下天羅地網。
    林爻帶著幺女和呦呦，
    隱藏在一處半塌的合金支架後方，
    精神高度集中，
    因果預判的能力蓄勢待發，
    感知著空氣中任何一絲異常的能量波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廢棄的能源站內部死寂一片，
    隻有風穿過破洞的嗚咽聲。
    “能量反應確認！在b7區！有複數移動信號！” 幺女的電子眼閃爍著幽藍的光芒，
    數據流在核心處理器中高速運轉，
    瞬間鎖定了目標方位！
    “行動！” 李玉冰冷的聲音通過小隊加密頻道下達。
    磐龍小隊如同精密的殺戮機器瞬間啟動！
    李玉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殘影，直撲目標區域！
    宋山邁開沉重的步伐，如同坦克般碾過地麵！
    江柳丁操控著堅韌的藤蔓封鎖路徑，
    劉漱玉的骨刺在陰影中蓄勢待發，
    秦文肩頭的金屬蜥蜴發出高頻探測波！
    林爻緊隨其後，
    因果絲線在眼前瘋狂舞動，
    預判著可能的陷阱和反擊！
    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毫無征兆地在磐龍小隊突進的路徑上連環炸響！不是高能武器，
    而是預先埋設的、威力巨大的化學炸藥！
    狂暴的衝擊波和火焰瞬間吞噬了前方的通道！
    巨大的金屬構件被炸得扭曲變形、轟然倒塌！
    這一幕在林爻的腦海中一閃而逝，
    他剛出聲，眾人就已經踏入了爆炸區邊緣，
    煙塵彌漫，
    火光衝天！宋山怒吼著，
    岩石化的雙臂交叉護住頭臉，
    硬抗爆炸衝擊，
    被震得連連後退！
    李玉憑借風係異能的極速在爆炸縫隙中驚險穿梭！
    江柳丁的藤蔓被炸斷大半！
    劉漱玉和秦文也被迫閃避，
    陣型瞬間被打亂！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
    林爻的因果預判視野中，
    清晰地捕捉到一道冰冷的、如同鬼魅般的白色身影，
    在爆炸煙塵的掩護下，
    以遠超之前的速度，
    從一個極其刁鑽的維修通道口一閃而逝！
    “這是‘助理型’！在c2通道口！高速脫離！” 林爻立刻向李玉報告。
    “追！” 李玉的聲音帶著被戲弄的暴怒，
    強行壓下爆炸帶來的氣血翻騰，
    化作一道青光追去！
    宋山也怒吼著撞開擋路的扭曲金屬，
    緊隨其後！
    然而，
    當他們衝到那個通道口時，
    裏麵隻剩下冰冷的空氣和殘留的微弱能量波動。
    助理型改造人如同人間蒸發，
    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場隻留下幾處改造人特有的金屬腳印和能量殘留，
    指向不同的方向，
    顯然是故布疑陣。
    “混蛋！” 宋山一拳砸在旁邊的合金牆壁上，
    留下一個深深的拳印。
    被耍了！
    對方利用爆炸陷阱製造混亂，
    成功撤離！
    回到機動戰線城作戰兵團指揮部，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夕。
    磐龍小隊全員，
    包括林爻，
    站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
    他們麵前，
    是一位肩章上綴著三顆銀星、麵容冷峻的兵團副指揮官。
    他身後巨大的全息屏幕上，
    正播放著“鏽帶”工業區爆炸現場的慘烈畫麵和能量分析報告。
    “李玉上尉！” 副指揮官的聲音如同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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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給你的權限，
    擅自調動小隊，
    追擊議會直屬實驗室的改造人？！
    還造成公共設施嚴重損毀？！”
    李玉身姿筆挺，
    眼神銳利：“報告長官！改造人在008城轄區襲擊聯盟注冊芯能者，
    我們追蹤線索，
    是為維護轄區安全！
    爆炸陷阱是對方所設！”
    “證據呢？” 副指揮官冷冷打斷，
    “你們如何證明是他下令設伏的？
    改造人出現在廢棄工業區，
    有無數種解釋！
    可能是執行秘密任務，
    可能是處理實驗廢棄物！
    你們在沒有確鑿證據和上級授權的情況下，
    貿然行動，
    引發衝突，
    損毀公共財產！
    這就是你們的維護安全？！”
    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
    李玉臉色鐵青，
    拳頭緊握，
    但軍紀如山，
    他無法反駁。
    副指揮官調出一份蓋著兵團最高級別電子印章的命令，
    投影在眾人麵前：
    “命令：磐龍小隊，
    即刻起停止一切針對‘實驗室改造人的調查行動！
    所有相關線索、記錄，
    封存上交！
    未經許可，
    不得再以任何形式接觸或調查實驗室事務！
    違者，軍法處置！”
    “命令補充：芯能者林爻e7358），
    禁止以任何形式與磐龍小隊成員進行私下接觸及任務關聯！
    其安全由其自行負責！
    磐龍小隊不得再提供任何形式的保護或協助！
    即刻生效！”
    冰冷的命令如同重錘，
    砸在每個人心頭。
    兵團高層選擇了息事寧人！
    選擇了向議會的實驗室低頭！
    李玉深吸一口氣，
    壓下眼中的怒火，
    沉聲道：“是！長官！” 宋山等人也無奈地低吼：“是！”
    副指揮官的目光最後落在林爻身上，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但更多的是冷酷：“林爻，
    聽清楚命令了？好自為之！” 說完，
    他轉身離開，
    厚重的合金門無聲關閉，
    將磐龍小隊和林爻隔絕在兩個世界。
    宋山走到林爻麵前，
    岩石般的臉上滿是憋屈和無奈，
    他用力拍了拍林爻沒受傷的肩膀，
    低聲道：“我在戰鬥學院等你。”
    說罷，急匆匆的離開了。
    林爻沉默地點點頭，
    眼神冰冷。
    兵團的大門在他身後關閉。
    回到“螺絲釘”診所時，
    夜色已深。
    診所裏亮著昏黃的燈光。
    蘇沐看到林爻安全回來，
    明顯鬆了口氣，
    自己的研究正在重要階段，
    可不能失去這個行走的樣本。
    但看到他陰沉的臉色，
    識趣地沒有多問，
    隻是催促他趕緊休息。
    角落裏的“阿默”依舊在默默地擦拭著櫃台，
    帽簷壓得更低。
    在林爻進門時，
    他擦拭的動作幾不可察地停頓了零點一秒。
    組織下達的“盡快完成任務”的冰冷指令，
    再次在他腦中回響。
    深夜。
    診所陷入寂靜。
    蘇沐在樓下自己的小隔間裏似乎已經睡熟。
    林爻躺在二樓行軍床上，
    閉目養神，
    卻毫無睡意。
    樓下，
    雜物間阿默的臨時床鋪）的門，
    被無聲無息地推開一道縫隙。
    一道融於夜色的身影，
    如同最狡詐的毒蛇，
    滑了出來。
    阿默換上了一身緊身的黑色夜行服，
    臉上蒙著黑巾，
    隻露出一雙在黑暗中閃爍著冰冷殺意的眼睛。
    他手中沒有拿那標誌性的“雷蠍”，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短小精悍、塗著吸光塗層的高分子陶瓷匕首，
    以及幾枚淬著幽藍光澤的毒針。
    他的腳步輕盈得如同貓科動物，
    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沿著樓梯的陰影，
    緩緩向二樓摸去。
    目標近在咫尺！這一次，
    沒有磐龍小隊，
    沒有意外幹擾！
    隻要割斷他的喉嚨，
    或者將毒針刺入他的頸動脈…曙光…芯片…身份…唾手可得！殺意，徹底壓倒了最後一絲猶豫和那點該死的“食物”帶來的不適感！
    就在他的腳尖踏上二樓地板，
    距離林爻所在的雜物間門不足三米時——
    嗡！
    兩道冰冷的紅光，
    毫無征兆地在樓梯口兩側的陰影中亮起！如同地獄睜開的眼睛！
    是幺女和呦呦！她們並未休眠！幺女靜靜地站在那裏，
    金色的電子眼鎖定了阿默，
    內部處理器發出高頻警報！呦呦則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半伏著身體，
    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縮成冰冷的豎線，
    一隻覆蓋著暗色金屬甲片的手已經抬起，
    手中握著的晶能槍，
    已經露出微型能量聚合口的幽幽藍光！
    與此同時！
    行軍床上的林爻猛地睜開雙眼！
    後頸那冰冷的寒意不斷提醒著他，
    眼前的因果絲線已經瘋狂扭動，
    清晰地勾勒出門口那個持刀黑影撲來的致命軌跡！
    致命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
    血狩鎧甲應激浮現！
    暗紅色的生物能量瞬間在他脖頸要害處凝聚加厚！
    他身體如同彈簧般從床上彈起，
    一個狼狽卻迅疾的翻滾，
    撞向牆角！
    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裏，那裏，是他一直放起來的黑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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